B级猛片之一
对于恐怖片爱好者来说,被誉为“B级片大师”的约翰·卡朋特(John Carpenter)的鼎鼎大名,一定不陌生。
好的导演都出手不凡,卡朋特在1978年推出的经典电影《月光光心慌慌》(Halloween)直接开辟了美国B级片的蹊径“杀手电影”(Slasher Film)。从此,“变态杀手”的形象便一直被后人所沿用。
而他在1982年导演的《怪形》(The Thing),则更为影迷们所称道,与《异形》(Alien)并为幽闭空间题材怪兽片的绝对范本。
但是在90年代,恐怖电影陷入低潮期。新兴科技与互联网的架构对人类文化进行了又一次的祛魅,其中自然包括对恐怖与神秘的消解性冲击。
于此时,卡朋特作为一代巨匠,有必要挑起“夹缝中求生存”的担子。于是,他在1994年用一部《战栗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对恐怖文化的消亡进行了最桀骜的反抗。
在拍完这部电影之际,卡朋特也自豪地宣布:自己的“启示录三部曲”(《怪形》(1982)、《天魔回魂》(Prince of Darkness,1987)、《战栗黑洞》(1994))已经大功告成。可见他对于这部电影的重视程度。
显然,在正处于恐怖电影低潮期的90年代要拍出优秀的恐怖片并非易事。怪物与杀手已经不能吓到观众了,恐怖片需要进行一次全面革新。
《战栗黑洞》并没有在视听效果上进行新的拓展,而是在剧本上仔细钻研,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众所周知,卡朋特是美国小说家H·P·洛夫克拉夫特(H·P·Lovecraft)的狂热粉丝。后者是“克苏鲁神话”的创始人,一向以追求反具象化的恐怖著称。
纵观卡朋特的全部作品,均十分注重对氛围的营造,也喜爱无固定相貌,充满触手的怪物形象,这一点亦与洛氏如出一辙。
之所以说《战栗黑洞》是一部脑洞巨大的恐怖片,在于它直接混合了现实与虚构的概念,也是电影界中较早打破“第四面墙”(观众与电影之间的界限)的实践之一。
本片讲述了一位受出版社之托的私家侦探,前去调查畅销恐怖小说作家失踪谜团的故事。据说这位小说家的作品能让读者发疯。
根据线索的指引与自己的推断,侦探与女助手来到了一个小镇并找到了作家。他们惊讶地发现,作家笔下的恐怖故事竟然在这个小镇里成了真。而作家更是声称,自己写的小说并不是虚构,而是根据这个镇子的真实事件撰写的。
随后,事件的走向愈发不可控制。女助手变成了怪物。侦探越想要探求那个所谓的“真相”,就越招致他身边的世界异化。最后,在他达到事件的终点时,教堂里通向太空黑暗深渊的大门也被打开,成千上万的魔物涌出。
然而,就在侦探被魔物抓住之际,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作家并没有失踪,他的新作甚至即将被翻拍成电影,那个可怕的小镇也不存在。
于是,侦探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但就在他被关在精神病院的这个时期,之前的魔物却陡然出现,毁灭了世界。侦探独自一人从化为废墟的精神病院中走出,穿过破败的街道,走进了一家电影院。
电影院中正在上映由那位作家的新作改编的电影。侦探发现,电影放映的竟是自己之前的经历,也就是这部《战栗黑洞》前半段的内容。最后,侦探在电影院的椅子上发出了狂笑,本片就在这种迷惘的氛围中结束了。
如何来解读这部混乱的恐怖片呢?首先,《战栗黑洞》英文原名“疯人之口”,也是电影中作家的新作及其改编电影的名字。这里的“疯人”有三个指向:
一、作家是疯子,他颇具感染力的叙事使得读者发疯。
二、这部电影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前往小镇的情节都是发疯的侦探在精神病院里对医生作的口述。
三、这部电影便是卡朋特的疯狂呓语而已。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前文已述,洛氏是卡朋特在拍摄电影时的重要参照,而这一点在《战栗黑洞》中体现的尤为突出。难怪本片被称为克苏鲁电影的最典型样貌(不过现在我们有《灯塔》能够与之竞争了)。
不论是主角作为“侦探”的人物身份,还是愈接近真相,世界的异变就愈强烈的故事设定,亦或是真实与虚幻的来回转换,梦境与现世的层层嵌套,疯狂与理性界限的模糊,都是洛氏小说中的经典元素,在本片中被糅合得又多又好。
本片的细节处理也值得称道。例如侦探下榻的小镇旅馆里,接待室的油画随着情节的推进也在逐步发生异变。
好的恐怖片擅于四两拨千斤。先给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设定,再在这个基础上加以延展与伸发。正如《战栗黑洞》所设定的矛盾式主题是最吸引人的,在这个基础之上,卡朋特进行一切雕琢都不在话下。
不论是体液横流的精彩化妆,男主角山姆·尼尔(Sam Neill)的出色演技,还是卡朋特本人为这部电影配制的原创音乐,以及克苏鲁式,乃至柯南伯格式(Cronenberg)的怪物,都是令它成为一部恐怖电影精品不可或缺的元素。
《战栗黑洞》可谓包含了当代流行恐怖文化中的一切元素(电影与小说),又能激发起观众对于现实与虚幻的存在主义式思考。在交迭的叙事与被叙事之间,主体的思考往往是最不具备价值的——这才是《战栗黑洞》的可怕之处。
在电影结束后,观众是否也回到了那个“真实”的世界?或者说,电影里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吗?我们是不是才是那个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捧着爆米花狂笑的疯子?而大屏幕里播放的,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故事?
正如影史上一个经典的趣谈所说的那样:《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的片方,最初想将它拍成一部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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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丧钟本钟(感谢)
编辑校正:慢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