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正眼看了他,他就要哭了,太久没人看过他了”

王占黑 摄

文/王占黑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lixiangguo2013)

王占黑带着成长之作《小花旦》来了。这一次,占黑小伙走出街道,从上一辈民间爷叔的生活走向自己的同龄人,也走向城市深处每个普通人内心的秘密森林。

“小花旦”之名,源于一个粗糙的自我发问:性少数者在工人群体中是怎样生活的。小花旦坐着十二块五的绿皮火车,从小地方走到大都市,又抛下一切去更远的南方。他像一颗脱轨的卫星,在旧地界闪着扎眼的光,去往新世界漫游,发光。

这本书里的每个人都在路上,他们看戏,也演戏。“书里就那么有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苦苦挣扎的,跳来跳去的,平躺认输的。脚上只顾逃跑,身上却缠着牵绊,又似乎从这样的拉扯中生发新的动力。家庭和社会在眼前晃动,我们背负自己的过去,也踏着上一代人的影子朝前。”

01

送你一对大脚丫

大家好,我是占黑,这是我的新书,叫《小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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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设计师山川做的封面,原型是我在桥洞里拍的一张照片,一辆东风小汽车,一对光脚丫,一场安逸又快活的午觉。除了木刻封面,它还被保留下来,做成了明信片夹在书里。

那天我和几个人沿着苏州河溜达,堤上的人钓到一条很大的红鲢鱼,大到不像是苏州河里有的,黄浦江里也很少见。钓鱼的人说,大概是上游泄洪冲下来的。他把鱼横过来放在电瓶车脚踏板上,刚好满座。

再往前走是桥,桥洞比大树底下更好乘凉,有人选择睡了一觉,也有人路过趁机小个便。我更喜欢去桥洞里唱歌,回声比狭小的淋浴间好多了。在《痴子》中,桥洞是一个叫秦美中的男人每年春天一发神经就会被老母亲带进去的避风港。

左:车上的脚丫   王占黑  摄   右:书签

我在路上见过很多脚丫,交叉的,平摊的,睁眼的,闭眼的。大家把路上当成家里,把家里当成路上。

仔细想来,这本书里的每个人都在路上,他们看戏,也演戏,在公交上聊看似和自己无关的国家大事,也在火车里打电话,强迫陌生人收听自己的隐私,人们从一个小区搬到另一个小区,一条马路逛到另一条马路,一个城市迁徙到另一个城市,兜兜转转,用几小时,也用大半辈子。

在《小花旦》之前,我已经写了一些关于城市旧空间的小说,但总觉得没完,希望能像挖矿一样,通过努力让更多东西得到联结和呼应。

如果说社区是城市的一处枝桠,我更感兴趣的是整棵大树,它的根茎,它的绿了或黄了的叶子,它在四季中的不同形状,大大小小,方方面面。走出小区后,我继续在城市里漫游,探索人和空间的关系,也相信空间可以打通人与人,人与时间的关联。

左:王占黑一席演讲用图;右:btr 摄

《小花旦》源于一个粗糙的自我发问,性少数者在工人群体中是怎样生活的。带着隐微的秘密和对秘密的遮掩,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又同大众生活、同一路走来的复杂年代有什么样的缠绕。我想他们一定在,也一定早已建起地下金矿般厚重的世界。写完这个,我有勇气写更多走在路上的人。

小说终有尽头,在那里,小花旦从小地方走到大城市,又抛下一切去更远的南方。两年后,有读者问我,你说,小花旦现在走到哪了?我想了想说,应该到东南亚了吧。在我心里,他会永远走下去。

02

全球寻找海宝大赛

这本书的后勒口有一个红字网址,(https://www.douban.com/gallery/topic/21289/)是我前年在豆瓣发起的一个话题链接。(放心,提前咨询过授权问题啦。)小说里,用诺基亚手机编辑短消息的2010年,小花旦舍不得花钱看世博会,硬是等到闭幕再跑向各个场馆留念。平常荡马路,他喜欢拿出手机来拍,我不清楚他在拍什么,也跟着乱拍。

写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小花旦在拍什么。我猜他是过分喜爱自己新换的手机,以及初识的大上海。一直写到“八年后”,我才意识到那些一时火热又飞快过气的物什,只有同样被遗忘在生活边界的人才会念念不忘。

那时小花旦回到小城医院看望老友,也问候所有被肿瘤绑架的陌生面孔。他拿手机相册给困于原地的人取乐时,我有点感到海宝的能量了。

不幸的人寻找念想,也憧憬外部,这些愿望在旧日照片中得以实现。而城市风景多年来所展现的消失和更新,让过期的海宝只能以当年的微笑姿态残存于照片里:他正在人们所想不到的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笑着迎向每一个将会忽视他的路人。

你若是正眼看了他,他就要哭了,太久没人看过他了。

回想起来很巧,海宝不可预期地进入了小花旦的生活,也从多条虚构线索中跳脱出来,不可预期地影响了我的真实生活。这之后,我越来越多在各个场合想起这个蓝色的时代胎记,再后来,这片蓝色变成彩色,变成任何一种可能被遗忘的吉祥物的颜色。当展示盛会的意义被时间冲散之后,它们是否会在更日常的情感里发光?

“全球寻找海宝大赛”已经有六百多个不同的投稿,大家在还没来得及被翻新的街头找到它:墙画,灯柱,电梯口,环卫车,小店的玻璃板,公共厕所的纸盒上。也在生活中的实体/虚拟物件里发现它:唱片,雨伞,学术讲座,网友头像,停更十年的网站flash,一闪而过的VJ画面。

甚至是全开放的命题,一种叫海宝的电动车,几家叫海宝的海鲜馆子,几位名叫海宝的大哥,被误认的过气饮料巨星酷儿和海绵宝宝……

人们见到它时,都有一种十分偶然的语气,咦,我找到它了。海宝呢,仍是这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假面孔,朋友,你可来了。

如果你读了这本书,那就是收到了一份加入寻找海宝队伍的邀请。虽然海宝不是宝可梦,找到了也没啥用,但对海宝来说,被认出一定会是很开心的事。

03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过去最常被问起,你为什么了解上一代人,为什么要写上一代人。与其说了解,不如说喜欢,更不如说,去写正是一条去了解和喜欢的路。追寻生活的痕迹,秘密,然后是内心宇宙,每一次都是冒险。理解父辈,是理解对方和自己在历史中的不同位置,也是理解自己的一种方式。

王占黑的大智

第二常被问起的,是你啥时候写写同龄人。其实我一直在尝试。这本书的写作时间刚好是我开始工作的头几年,独自生活在大城市,过量服用当代生活碎片,渐渐体会到都市人的空虚,孤独,和偶尔闪光的连接。我想这也是很多青年人的共同经历。

社畜这个词,说多了仿佛就在一遍遍自嘲中消解掉了对抗的能力,成了新世纪逆来顺受的祥林嫂。但仅仅要说出来,像冲洗猪大肠一样,要把那份被不断折叠的压抑重新展开来,就足够需要勇气的了。

这本书里就那么有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苦苦挣扎的,跳来跳去的,平躺认输的。脚上只顾逃跑,身上却缠着牵绊,又似乎从这样的拉扯中生发新的动力。家庭和社会在眼前晃动,我们背负自己的过去,也踏着上一代人的影子朝前。

大润发免费班车

《去大润发》最初是个保全心灵的超市浪漫之夜,渐渐关于失去存在感的超市和班车,也关于一代人共同的成长回忆。上世纪末书影音里那种拼命工作也拼命爱的都市人,现在大概不多了吧。时间赶到此处,人不再是造梦机,倒成了泡沫本身。这么大的世界,陌生个体短暂地交心,谁知道会不会产生爱意呢。瞬时保存浪漫。这样的交心最好放到瞬时去看,放长远了,恐怕又会回到那些不可逃避的痛苦里去。

我喜欢喜剧,喜剧的背面总是有难以言表又后劲十足的悲伤,意识到这点并不妨碍我一如既往地追寻快乐。这可能是我生活的基点吧,想在平凡又有些痛苦的生活里创造出能量,想拥有纯粹且强健的快乐,尤其是此时此地,很多人需要这种能量,在抱怨和逃避之外,努力寻找自己的呼吸阀。

04

钓到一条带鱼

夏天我和几个朋友去海岛玩。早晨,我们去码头坐船,航行到一片贝壳养殖的浅海。晒得像木村拓哉一样黑的捕鱼师傅给我们分发钓具,海钓开始了。师傅说,尽量往远处甩,甩完拉一拉,鱼才会上钩。于是大家开始了漫长而重复的“拉一拉”。

我的懒汉本能让我懒得“拉一拉”,刚甩进水里就没再动了。没过几分钟,我拉了一下,竟然从水里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大家围过来,看它绕着钩子打转,这么美,这么亮,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活的带鱼。师傅也挺激动,说这鱼深水里才有,你是怎么钓上来的。我说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估计这条鱼也搞不清。大家就笑我是神奇的真人动森玩家。

王占黑的街拍

上了岸我想,这仿佛是人生一隐喻啊。出了一本书,名不见经传,竟然就中了一个据说钱最多的奖,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真的是懵。回头想想,我得暗中感谢当时的本职工作,很忙,忙到把我活生生摁在地板上摩擦,想飘都飘不起来。后来我渐渐把社交名字改了,创作者认证也去掉了,总觉得那个被赋予更多意义的名字离我太远了,也许我需要少一点意义,多一点写字台的灯,笔记本的电,还有不倦的眼睛。

钓完那条带鱼,我和船上其他人一样,有时钓到一些普普通通的小马鲛,有时钓了个寂寞,手里还在不停地“拉一拉”,再“拉一拉”。虽然惊喜的感觉很不错,不过这样踏踏实实的感觉也很不错。

王占黑

这几年我业余写小说,学着一心二用,学着越写越长。常被当成所谓九零后的代表来问,如何看待同龄写作者?我说我认识的大部分同龄人都在追求那种很纯粹的进步,认真体会自己身上的新陈代谢。这种体会只能献给自己,驱动力也全在自己。我想我也差不多,缓慢地感受自己在写作中的成长和变化,保留一点不变的志趣。就像钓鱼,每一次“拉一拉”都得全心投入,出水后的每一条鱼都值得被珍视。

这本书里有我最近钓到的成果,大小不一,我把它们盛在一个我喜欢的桶里,拿出来给大家尝尝。此处想友情提示各位图书馆(人工或AI)管理员,小花旦是个男人的绰号,不是什么戏台上的角儿,千万别把他放到戏曲类书架上去啦!拜托!

“香樟树,阮家阿婆,巧星美发屋,连同整个小区,都成了昨日的世界。”

《小花旦》是作家王占黑的最新小说集,收录近三年来创作的六部中短篇作品。这一次作家从生龙活虎的街道走向城市的更深处,从上一辈走向自己的同龄人,也尝试走入每个普通人内心的秘密森林。人和空间的关系,总是承载着人和时间的关系,跑进去看,去探险,是不变的志趣,也是新的成长。

从嘉兴到上海的绿皮火车,最后一趟去大润发的免费班车,时隐时现的人民公园同志舞蹈角,拆迁废墟之下,那些渐渐被人忘记的报亭、桥洞和鸽子笼,正在悄悄被另一些人拾起不放。走出街道的英雄,是一颗颗脱轨的旧卫星,在城市风景的新与旧中穿梭游荡,时间冲刷后,用强健的快乐,筑起对自在生长的人与世界的不灭信心。

你也会从中发现那个社区小宇宙里的神奇关联,《空响炮》里的赖老板的炮仗店,曾是小花旦的巧星美发屋,瘸脚阿兴戳完气球之后,和两个残疾朋友约定寻找一个陌生女人,还有永远的老王……他们四处游动,在城市的泳池里时起时沉,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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