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零零三年
新型肺炎肆虐,心揪着,视野里开始频繁出现“2003”“非典”的字样。是的,太像了,也是呼吸系统,也是传染程度达到“疫病”的标准,也是,在冬天。
我的2003年,记忆也是从冬天开始的。
2003年1月,我坐火车从家乡返回深圳,准备迎接九年级下学期开学。
那时候的火车还是36小时的绿皮车,从太原到广州东,然后转车去深圳,旅途漫长且一票难求。刚好那一趟车的列车长是妈妈的熟人,所以我不但拥有了一张票,他还专门过来关照:
“你这个时候还去广东?不能请假?”
我一头雾水:“学生要开学了,我要上课啊……”
“听说啊,广东那边现在流行一种病,很厉害,能不去最好不去。”他压低了声音。
“啥病?”
“黑点儿病。听人家说,得病的人,肺上都是黑点儿,没药可救……”
怀着对“黑点儿病”的恐惧,我回到深圳,发现超市药店里的板蓝根、口罩、各种类型的醋……一概脱销了。
但是我顾不得恐惧。我的学生要中考了——这是我的第二届学生,也是我头一次带“好班”,怎么着都不能辜负学校委以重任的信任;这个班也是和我以血肉交融的方式相处两年的一个班——从哪个层面看,中考都不容有失。
眼看着备战进入白热化了,突然接到通知——因为疫情影响,尽量将学生聚集时间缩短,今年深圳中考改为只考一篇作文,语文考试时长改为一小时!
全市哗然!
然后顾不上长久哗然,全市初三语文课堂立刻集体疾转:备考作文,冲啊!
(要是2021年中考只考一篇作文,我的文创班,嘿嘿,嘿嘿,你们高兴吗?)
那年考得很好。孩子们放松了,我却箭在弦上,不知道该往哪儿发。
那一年南中从一个完全中学改制为高级中学,所有初中的老师都面临去向问题。
我是想留南中,教高中的。27岁的我,还保留着谜之执着,认为厉害的人教高中,不厉害的人才教初中,而我想当厉害的人,想证明自己教得好高中。
这时有两个人深刻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
一个当时南中的实权人物单独约谈,问我:“你有什么打算?”我直言希望留下。他说:“想留下的人很多。你既然想留下,就要做出姿态来,和快退休的老头子走得那么近干什么?”
我勃然大怒。
他口中的“快退休的老头子”是我非常敬佩、极为尊重的一位主任,无论专业素养还是风度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可以说南中五年,我的力求上进、广泛阅读、钻研教学,并对书法、政治、宗教等领域发生兴趣,都和这位忘年交的影响有着密切关系。这位谦谦长者当然不是实权人物,但是他绝对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他人”,侮辱他就相当于侮辱我,而二者都是我会不惜代价去捍卫的。
就在那个瞬间,南中对我已经关上了大门。
我的档案回到了南山教育局,等待被分配。我的2003年9月,前路未卜。
虽然全然被动,内心也不是没有期盼。
我想要去育才。
育才高中。
“春韵”网站和《春韵》这本校园刊物,为我勾勒出一个如梦如幻的育才,这是一个思想自由、书写自由的国度,一切表达都被最大限度地尊重。我渴望加入育才,成为表达和推动表达的一股力量。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行动派。
作为南山教育的一个小兵,我也不知道该向谁表达意愿。
直到八月下旬(心真大),我接到了学府中学钟校长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去教育局挑了我,要我加入学府中学——刚刚搭建起校舍的学府中学。
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让我误以为这事儿还可以商量,于是我就跟她在电话里商量:
“钟校长,我不想去你的学校,我想去育才,你放了我吧。”
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是怎样的,听筒里只是传来这样一句话:
“来吧!来跟我一起吧!我们一起来建设一个崭新的学校,一个我们理想的学校,好吗?”
素未谋面。可是我被打动了。
我很想知道,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那么温和又那么昂扬,那么柔软又那么坚定?面对突如其来又显而易见的冒犯和拒绝,她怎么能说出那样一句诱人的话?
就在那个瞬间,我成了学府人。
经历波折兜转,我当学府人,已经17年。而这一切,都是由当初那一句话发端。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
2003年开始的故事,我以后会在《学府往事》里慢慢讲。
非典在那年夏天销声匿迹,走得和来得一样突然。它走得那么干净彻底,仿佛根本不曾来过,然而,它确确实实让很多家庭遭受了灭顶之灾;就算17年后的今天,也仍有许多人深为非典后遗症所苦。
可是,人类是健忘的。
灾难披另一件外衣,前来提醒——
不可狂妄,不可恣意妄为妄食。
要有所畏惧,谨慎自律。
感激替你负重前行,为你筑造防线的人。
珍惜身边人,和家人在一起。
但有余力,用以助人。
……
天灾面前,切勿加诸人祸,让我们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留待来日,长长的往事,慢慢回味。
本文所有南中木棉摄影,均为耀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