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系列第七十四篇：为什么“鸦片”会成为时代的焦点？
从本周开始，我们的视野就进入了近代历史的范畴，而扑面而来的则是中国历史上的沉重一幕——“鸦片战争”。学生时代学习近代史，总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学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快把这段屈辱的一百年走完，快进到中国人民团结一心痛扁“小日本”、扬眉吐气的时代。但到了自己而立之年后，突然发现相对于古代其他王朝，近代清朝百年历史对我们的影响才更加直接和深远。而鸦片战争之所以作为古代和近代的分界线，正是由于从鸦片战争开始，全新的统治理念、思想观念和思维模式才自上而下地不断渗透，最终打破了中国千年固有的框架，让中国人完成了从臣民到公民的转变，让中国完成了从帝制到民主的蜕变，让中国社会完成了从自给自足小农经济到融入世界发展大潮流的质变。理解了这些，再重新回顾这段历史时，就会少一些驱逐鞑虏的戾气，多几分宽容和欣慰，少一些崇洋媚外的邪气，多几分坦然和自信。换言之，只有正视这段历史，才能做到不遮不掩，理清近代中国社会的不足和社会变迁的复杂脉络；只有正视这段历史，才能洞悉近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困境和人心向背的法则，进而在历史中寻找对当下工作生活的指导和帮助。接下来就让我们一同走进近代第一站，从“鸦片”开始说起。
1.鸦片贸易的兴起
想要理解鸦片贸易，就不得不从英国说起。工业革命之后，英国成为了当时世界上的第一强国，但万事都是双刃剑，工业革命为英国带来前所未有的产能之后，也带来了工业商品生产过剩的问题。如果不能让生产的商品迅速转化成资金，工业化带来的就不再是财富，而是滞销和浪费的社会问题了。为了避免陷入经济危机，英国将倾销商品的目光投向了大清王朝。大清拥有当时最大的市场、最多的人口和最稳定广阔的消费环境。可以说，英国社会从上到下都对中国市场给予了超高的期待。
然而事实并没有英国想象的那么美好。康雍年间，清朝海洋贸易频繁，此时英国同荷兰争夺海洋霸权，都争相向东方输送商品。但是无论是英国还是荷兰都发现，同中国的贸易很难从中国市场直接获得巨额财富，他们只有从清朝购买商品，再以更高的价格销售到本国和欧洲其他地区才能获取利润。如英属东印度公司（和荷属东印度公司做区别）必须大量购买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和土布等商品，然后运往英国和欧洲市场销售才能获利。而中国对英国工业商品的需求量却很少，中英贸易顺差巨大，在中国市场上英国大量白银流入中国。为了筹集战争和商业发展的资金，并急于打开中国市场扭转不利的贸易局面，英荷都默认了鸦片的走私活动，只是因为康雍年间，官员清廉、治理效率较高，鸦片走私虽有，但规模都比较小。
到了乾嘉年间，随着清朝国内西方传教士引起了一系列政治问题，对外通商口岸由四个减为一个。而英国此时已经垄断了全球海洋贸易，机器日夜不停地工作，产业规模迅速扩大。相比之下，清朝对西方贸易的限制成为了制约英国商业帝国发展的最大阻力。既然正常通商打不开销路，那么鸦片就成了西方扭转贸易逆差的突破口。此时清朝官员腐败堕落，鸦片商人和清朝内部官员相勾结，鸦片大批量流入中国。
一组数字就能够让我们一睹鸦片问题的严峻形势。雍正年间，西方输入中国的鸦片每年二百多箱，乾隆前中期每年增加到了千余箱，到了其晚年鸦片更是成为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对中国贸易的最大项目。嘉庆年间，每年输入的鸦片多达四千余箱，个别年份突破六千箱。这种趋势在腐败风气的助推下迅猛发展，到了道光年间，每年进入中国的鸦片竟然增加到了两万箱之多。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前夕，更是突破了四万箱！
鸦片的猖狂分别对英国和中国带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势。英国方面，鸦片的走私成本相对于利益很低，只需要贿赂几个或几十个关键领域的官员，就可以在清朝畅行无阻，贸易逆差迅速被扭转了，大量的白银流入英国和东印度公司。不仅如此，英国政府还发现，鸦片贸易为孟加拉和印度等带来了非常可观的税收。以孟加拉为例，道光年间孟加拉仅仅通过鸦片专卖就为政府提供了约九十八万英镑，按照当时一英镑的购买力换算成今天人民币大约3500元人民币来计算，仅仅鸦片一项贸易就提供了大概35亿元人民币的税收。因此英国政府得出结论，鸦片贸易对政府财政影响巨大，鸦片走私贸易必须坚持推行。于是英国政府从默许转向了公开支持，直接导致鸦片商人无视大清的律法，不仅闯入中国内海从事鸦片贸易，甚至进入内河流域走私贩卖鸦片。大清方面，除了贸易逆差每年不断加剧，更大的问题在于，鸦片开始在中国大地广泛传播。吸食者从达官贵人、地主士绅到朝廷中枢官员、军官、士兵无一幸免，甚至和尚、尼姑、太监、妓女和乞丐都开始吸食鸦片。民风堕落迅速，就连见面打招呼都从“今天吃了吗”变成了“今天抽了吗”。
2大清对鸦片贸易的反制
鸦片的危害从乾隆年间就已经被发现，从乾隆到道光，历任皇帝都对鸦片进行了严厉地打压。乾隆时期出台禁烟令，但鸦片作为药品仍然可以进口。嘉庆年间更是禁止鸦片的一切贸易，并严禁国内种植鸦片。但在利益面前，腐败的大清官员让各种禁令都成了一纸空文。鸦片泛滥成灾，道光皇帝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非常清楚国家的危机即将来临。
公元1821年，继位仅一年的道光就把怒火烧向了吸食者和贩卖者，要求对国内贩卖、经营鸦片的商贩、烟馆和吸食者进行严处，开烟馆的人处以绞刑，贩卖的人充军，吸食的人杖刑加流放。但鸦片贩卖的源头并没有得到有效遏制，效果不佳。针对这种情况，道光采纳两广总督阮元的建议，整顿外商贸易和广州十三行，要求外商船舶不得携带鸦片，发动国内商人互相监督举报。这一举措初见成效，穿梭于黄埔流域夹带鸦片的走私船舶撤走了，鸦片走私的黄埔时期终结了。公元1831年六月，道光采纳刘光三建议，破除情面从官员着手，重拳出击打压鸦片贸易，让朝廷禁烟政策向前推进了一大步，鸦片贸易的势头得到了一定遏制。
虽然道光皇帝一心想和鸦片作斗争，却总是奈何不了地方官对鸦片商的保护，腐败的官场和利益熏心的外商相勾结，让道光的政令很快又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空文，罪恶的鸦片“海上趸船交易”兴起，鸦片继续在国内扩散。
1836年，大清贸易收支第一次出现了赤字，贸易的四分之三竟然都是鸦片！这让道光和清朝高层震惊，鸦片问题已经成为了大清的首要问题。在经过“驰禁派”和“严禁派”的争论后，1837年六月，道光帝下令驱逐所有进入中国的鸦片商船，要求所有在中国口岸停留的外国趸船立即离开，发现鸦片后全部没收，按照大清律例治罪，绝不姑息。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后，1838年六月，道光帝令百官讨论黄爵滋重治吸食者的建议，获得了二十九份奏章，其中湖广总督林则徐的奏复和其在湖广禁烟的成果让他走上了禁烟的政治前台。1838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至1839年一月三日，道光同林则徐八次讨论禁烟问题。很快林则徐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南下广东力行禁烟。三月十八日，林则徐在广州十三行发布《谕各国夷人呈缴烟土稿》，但英美鸦片商人故意抗拒惹怒了林则徐。二十一日，林则徐亲赴商馆处理清缴鸦片事宜，西方鸦片贸易商贩象征性地交出了一千零五十六箱，希望草草了事，但林则徐事先早已查明他们有存货至少两万余箱。于是二十二日，林则徐果断下令逮捕英国商会会长颠地，在有人通风报信后，颠地躲藏了起来，林则徐迅速抓捕了和其密切合作的行商为人质，逼迫颠地主动投案。
看到林则徐的铁腕手段后，西方商贩怂恿英国驻华商务监督查理·义律为自己出头。义律企图利用大清官员不懂得外交事务的弱点，将林则徐维护国内营商环境和大举稳定的内政和正义举措升级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并希望以此挑起中英战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国际纠纷，林则徐一方面声称不干涉合法的中外贸易，另一方面对于主动上缴鸦片的外国商贩，每箱给予五斤茶叶的奖励，最后对于主动做出上缴完毕的外商，恢复他们的正常贸易权力。林则徐还邀请了美国合法商人C.W.金帮忙劝说外商们主动缴烟，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义律的阴谋。
四月九日至五月十八日，林则徐共清缴鸦片两万零两百八十三箱。六月三日至二十五日，在听取了同僚意见后，林则徐决定在虎门当众销毁鸦片二百三十七万公斤，史称“虎门销烟”。这一举措，极大震慑了鸦片走私贸易，展现了中国维护国家主权，反抗外来势力入侵的决心和力量。
3.英国对清朝反鸦片政策的应对
道光继位以来对鸦片贸易的打击持续极大，让英国国内商人们对清朝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忌恨。同时他们操作国会，对英国东印度公司迟迟无法叩开中国大门而恼羞成怒。面对国内压力，英国政府迅速做出反应，在1834年废除了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的特权，该由驻华商务监督机构代替英国政府同清政府交涉。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派遣苏格兰贵族出身的律劳卑出任首任驻华商务监督，并提出了七条训令：一是住在广州，设立英国官方商贸机构；二是同北京政府通信，达成扩大中英贸易政策；三是保护和发展广州港贸易，扩大内陆贸易可能性；四是了解和掌握中国周边国家通商的可能性；五是掌握中国贸易情况，向英国政府提供年度调查报告；六是坚持不干涉鸦片走私和贸易；七是在中国找一个据点，方便英国舰船停。最后一条显露了英国对华武力干涉的意图。
自认为出身高贵的律劳卑来到中国后，不了解、也不愿意以清朝的惯例和朝贡体系同清朝谈判，坚持以外交官的身份要求同两广总督直接交涉，在得到中国毫不留情的拒绝后。律劳卑一方面向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和首相格雷写信，声称中国压根不了解国际法，称不上文明国家，无法用文明国家之间公认和实行的规则来处理和对待，提出英国派遣三四艘巡洋舰和四千名军队就可以征服中国。另一方面，律劳卑先后于九月七日和九日对广州虎门发起了两轮武装攻击。在两广总督卢坤的组织下，清军自卫反击，第一次在精心准备条件下，两个小时的战斗，击杀英军两人，击伤五人，清军损失较大。但第二次英军大获全胜，清军炮台全数被毁，士兵伤亡惨重。面对咄咄逼人的律劳卑，卢坤提升了战备力量，一方面通过其他洋商同其周旋，另一方面用大船沉底强行隔离英国战舰，同时在陆上严密监视商馆。通过外交和武力对抗，终于在九月二十一日，律劳卑在协商，灰溜溜地率军舰返回了英国，中英贸易随即恢复广州通商。律劳卑愤闷交加，回到澳门之后，就病死了。
之后的第二任、第三任商务监督鉴于律劳卑的前车之鉴，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们均强力建议对大清用武，但英国女王没有下达指令。1836年六月，第四任商务监督查理·义律来到了中国，两年前他以军官大佐的身份参与了对清朝的作战，他坚持如果不对中国用武，就不可能捍卫大英帝国的利益。在他的一再要求下，英国女王终于发来了指示，要求他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要坚决维护大英帝国的权威和利益，并利用任何机会，获取中国沿海贸易场所和海盗的情报，方便英国对华使用武力。
4.鸦片战争的一触即发
虎门销烟结束后，面对林则徐让英国做出具结并保证不再向中国输入鸦片的要求，义律深知其中对大英帝国的利益，一方面千方百计地催促英国派军舰武力介入，另一方面百般耍赖回避具结的问题，维持相持状态。1839年七月，英国水手在尖沙咀醉酒闹事打死了中国村民，林则徐要求英方交出凶手按照中国法律制裁。义律拒绝，奉行“治外法权”的霸道心态，仅仅在八月十二日，义律自作主张判五名英国水手有罪，三人罚金二十英镑（购买力相当于今天的七万元人民币），两人在英国人监狱里监禁三个月，罚金十五英镑。义律故意以未能查出凶手为由，拒绝交出涉事人员。林则徐敦促义律，义律耍起无赖竟然扬言要支持鸦片贸易，企图激怒清朝动武。
林则徐忍无可忍对义律下达了驱逐令，禁止同英国通商。义律见得逞了，1839年9月亲率军舰十艘进攻九龙山口岸，广东水师自卫反击，战斗进行了半个小时，史称“九龙之战”。这一次战斗，义律没有占到便宜，而且清朝对英军的封锁也令其生计出现了问题，为了拖延时间，义律提出了谈判的请求。
在谈判的过程中，当他得知英国将派遣远征军来华后，迅速同林则徐撕破脸皮。为了防止英国商人同清军和解，减少对清宣战的理由。十一月，他私自下令先后七次攻打广州港口，迫使同意具结的英国商船返回，无法靠岸同林则徐协商。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率军英勇还击，均取得了胜利。特别是十一月三日，战斗持续两个多小时，击沉英国军舰一艘，击伤一艘，史称“穿鼻海战”。至此，近代史的战火即将被点燃，鸦片战争一触即发。
本周的分享就到这里，下周我们走进鸦片战争，看看历史细节之处那些令人回味深思的点滴。这是与您分享的第571篇文章，希望对您有所启发，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