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获诺贝尔文学奖并非没有可能
读一本诗集,如果有三成作品让你的心猝不及防地颤抖了一下,而其中又有那么三、五首让你有了重读、甚至背下来的想法,那么这本诗集就没白读。
读余秀华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给我的就是这个感觉!
沈睿在序言里把余秀华比做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且不论是否得当,起码也算不上过分,因为她们对诗歌和自完的认识,在某个层面上是极为相像的。她们几乎都待在自己的家乡,写她们最熟知的事物。她们的作品少了匠气,多了纯然。按余秀华的说法,诗是情绪的跳跃,是某种赤子之态,是诗人的一根拐杖。事实上,就是这根拐杖引领者余秀华渐渐靠近她的诗歌之门。
读余秀华的诗,我几乎看不到那种故弄玄虚的故作深奥,更看不到舍我其谁的自命不凡。她的诗甚至连娓娓道来都算不上(她省略了虚伪的从容),而是血与泪最朴素真诚的交织。没有人能轻易否定或拒绝承认余秀华诗歌“不隔之美”的存在!
“能够思念的人越来越少/我渐渐原谅了人世的薄凉”(《人到中年》)、“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的轻微摩擦/就是万物在相爱了”(《麦子黄可》)。
如此诗句可不是随便哪个自诩为诗人的家伙轻易就能写得出来的。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在读《月光落在左手上》之前读的是《卡瓦菲斯诗集》,黄灿然翻译的。后者我读了三个月。原因是里面的典故太多,有时读完一首诗,我就要把那一大厚本古希腊神话故事拿来翻看。
而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我却是一气读完的,里面似乎有一种未知的东西在引领着我义无反顾且心无旁骛地潜入了她的横店村,在泥土、河流、麦田、药香,甚至撕逼漏风的爱情里流连、徜徉而忘了归途。
“她们和每一片树叶,每一棵小麦,每一条狗/每一个活着或死去的/打招呼”(《在黄昏》)。
我相信每一个读者在第一次打开这本诗集之前,多少还是会在余秀华的名字之前加上诸如脑瘫、残疾等隐约字眼,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从《我爱你》开始,随着阅读的渐渐入,你不但会在不知不觉中忘掉了那些定语,同时你还会为自己的轻率认识感到不好意思,感觉手中的诗集也变得越来越厚重,最后毫无意外地被余秀华的诗折服。“生命的迁移或不迁移是同等的浪费”,没有谁能在这样的诗句面前表现出一种虚情假意的无动于衷!
反复阅读余秀华的诗集,我甚至有了个天真且心怀善意的念想:余秀华的诗是完全可以被翻译的,因为它不花里胡哨,不故弄玄虚,不云里雾里,不颠三倒四,她是有能力用诗歌语言来讲述自己的家乡、爱情、植物、生命、病痛和死亡的优秀诗人。
我觉得把余秀华的诗集跟我所热爱的,诸如狄金森、辛波斯卡、茨维塔耶娃、毕肖普、普拉斯等诗人的作品并列一起,一点儿也不显得别扭。她们都是以一颗女人温柔细腻之心灵关注并抒发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和对诗艺的不懈追求。
“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即使我被这个社会污染得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而回到诗歌,我又干净起来。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余秀华)
突然想起前一阵子网上对余秀华诗歌此起彼伏的“讨伐”。我想说余秀华可不是写过那首S诗的诗人,她的更多作品远比这首要好得多,尽管她确实是因为这首诗才被广为人知的。
记得还有几位网络女“诗人”勇敢(我觉得用不自量力更恰当)地站出来想跟余秀华“打擂台”。此刻,我敢肯定她们根本没真正读过余秀华哪怕一本诗集,大概十首都没读过。不然她们绝对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自信。除了勇气可嘉,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词送给那些可爱的美女诗人们了。
我觉得在当下能用真正的诗歌语言写作并且其作品不必教人费心尽力琢磨就能给读者以诗歌享受的作者并不多,余秀华当之无愧属于这一类。余秀华的诗里有一种与生俱来、无可名状的“场”,那是仅仅靠学习无法得来的东西。
就像有句话说的,“艺术家需要的是99%的天赋和1%的努力。”虽然有些偏激,但绝对不无道理。余秀华恰好具备了这种天赋,就像在无意间,她毫不费力地握住了诗意的微风。
上天并不随人愿地给了余秀华一个摇摇晃晃的人间,而她却让自己的诗歌长成一篇个性氤氲的葳蕤森林。“而诗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余秀华如是说。相较于某些能把“诗歌为何?”讲得头头是道的人,我笃定他们一首好诗也写不出来。
诗是与缪斯的一次不期而遇,绝非什么理论的产物。
在我几乎读过余秀华全部诗歌作品之后,我想说的是,她是二十一世纪迄今为止,中国诗人群体里真正窥见现代诗歌之门,为数不多的诗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