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把王羲之学得很“意外”!

秋林钓艇图(传) 元 马琬

帮主斯唔嗯·超:“前两天上课讲到十几年前流行的'谢无量风’,今天就分享分享谢老的作品。”
谢无量一八八四年生于四川乐至县,一至七岁随父在安徽芜湖定居,六岁学作诗,曾有《咏风筝》诗云:“儿童心怀巧,剪纸作飞莺。不是麻绳系,乘风直上天。”其早慧程度如此。
南朝谢赫在其《画品》”六法”中把“气韵’置于首位,这同样适用于书法。而明代大家董其昌论画诗也谓:“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说明天赋在书画艺术创作中之重要程度。
青年时期的谢无量书法,不斤斤计较于笔画之规范,用笔率意,直抒胸臆,偶尔行笔转折处未免给人以生硬执拗之感,但整体开张豪迈,气势弥满,这自然与谢先生“生而知之”的气度有关,正如他当时的诗句一样:酒酣泼地起高歌,意气直与山磋峨。
天分固然重要,但与他后天的孜孜以求自然也是密不可分的。董其昌不仅强调”生而知之“的重要性,同时他也指出:气韵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谢无量的学识修养,吴兴王文儒先生在谢无量的《中国大文学史》序中已阐述得十分明晰:

“安寿谢无量先生,精于四部之学,旁通画革之文(所著《中国六大文豪》《中国文学史》《中国妇女文学史》《妇女修养谈》《实用文章义法》《国民立身训》《孔子》《韩非》《朱子学派》《王允哲学》《骄文指南》《诗学指南》等书),以世界之眼光、大同之理想,奋笔为之,提纲挚领,举要沿繁,品酌事例之条,明白头讫之序,核名实而树标准,薄补直而重完全。于是百家退听,六艺因而大明,如日月之经天,如江湖之行地。而后有志于此者,不至有扣盘扣烛之讹、得一漏万之虑焉。其功顾不伟欤。”

如此高评足见谢先生学问之淹通广博,余自不必赘言。不仅如此,其人生经历更是坎坷崎岖。他少年即出游,游踪所至,经常目睹外国列强的侵略与军阀混战,祖国疆土沦为半殖民地,大好河山日渐支离破碎,胸中愤意之情遂倾注笔端。
一九O七年游北京时曾为京报馆主笔,每日发表社论一篇,抨击时弊,其忧国忧民之心日月可鉴。
一九一七年,谢无量结识孙中山先生,从此投身革命,曾参与草拟孙文学说的《建国大纲》。由于谢无量通晓历史沿革,理既切至,许多建议均被
采纳。后因孙中山先生去世,北伐战争的成果被蒋、汪篡夺,从此谢无量深感前途渺茫,遂远离蒋家王朝。
此后,他便潜心抑志,曾有诗云:”少年忧世成狂疾,老至无能姑达观。”面对纷然复扰的外部世界,终感疲于奔命,倦鸟将息,不如纵情山水,转而诗歌与书法艺术。
一九四O年至一九五六年,他基本生活在四川,这期间,他的诗歌与书法艺术渐趋成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特别是在青城山养病期间,更是对禅宗痴心入迷,时与禅门大师贾题韬相遇往来,经常阅读道宗经典,并将庙中洋洋大观的《道藏辑要》全部阅读完毕。兴之所至,便感物吟咏,作诗写字,享受着青城山的历史人文和自然山水的丰厚馈赠。
这段时间,谢无量先生写了大量的诗词与书法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由成都诗脾家制的“郑笺诗谱”的自作诗册,并记:”余自庚辰夏来成都,忽忽数霜,偶有吟咏,随手散去。今录其可忆者为此卷。聊并观省云尔。”余庋藏就有三卷,据传共有十余卷,可见当时谢无量所作诗词数量之多以及书法创作之勤勉。
诚然,书法艺术并非谢无量的学识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大致说来,他的书法艺术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青年时期(也就是去蓉时期)的谢无量更多倾向于儒学学说,怀揣经世救国,忧国忧民之情,所作诗词与书法颇为激越豪放;第二阶段:留蓉时期一九四O-一九五六),他的处世学问则偏于老庄等道家哲学,所作诗词书法多散淡蕴藉,尽”形实虚空”之妙;最后是晚年寓北京时期,其书法艺术更是“专气至柔”,达到了老子所说的“上善若水”“若婴儿乎”的至高境界。
具体说来,谢无量学习书法的途径主要师法二王。在我收藏的文稿中,有几十页是他临写“二王’草书的习作,他的临写非常有特色,有时临写一字,反反复复达三四十个之多,以求得笔法之规范和形神之兼备,正如米芾之’集字法’。
他的夫人陈雪湄先生也曾从箧中找出七十四岁时背临《王大令洛神赋十三行》小楷书法,写得“端庄妍丽,神采飞扬”。以前人们一直误以为谢无量先生除了应酬作书之外,平常几乎不临帖也不写作品,在此足可佐证他临帖之勤勉。
与此同时,他在研习之余,把自己的心得体会经常用诗的形式阐述出来,在题张毅崛藏《宋拓圣教序》曾云:”右军风格最清真,貌似如何领得神。浪比俗书趁姿媚,古今皮相几多人。”
说明了他对右军书法之推崇与理解之深刻,同时也指出了学习”二王”书法最容易犯的错误,姿媚靡弱,对于当今书坛所谓的回归”二王’也具有警示意义。
当然,以谢无量之智慧不可能一味地囿于二王,而是自出机杼,融钟鼎碑版铭文来“强其骨”。他对北魏《郑公文碑》极为推重,曾题诗云:“河溯贞刚见古风,北书无过郑文公。南人姿媚徒相趁,变隶何妨有二宗。”自注释。”北书固不及南人之轻绮,而贞刚之气,犹存隶势。故楷之初变,不当专以钟王为正宗也。”
又题《广武将军碑》诗云:“投鞭猛气正开张,气势犹堪启晋唐。百载草深埋古褐,世人伪本竟商量。”又题《张猛龙碑》曾云:“或大或小,或仰或敬;藏棱蓄势,发为奇貌。虽存隶法,亦挟草情;美媲《中岳》,兼嗣《兰亭》。神韵乃妙,皮袭天下;旧拓可称,敢告知者。”谢无量见解之独到,实乃发前人之未发,道出了碑刻艺术之精要。
以上谢无量先生对”二王’及碑刻之深刻阐述,足以探究他的书学脉络。但他不同于一般书家一味死学,而是舍其貌,取其神。表面上看,他的书法既无”二王’形迹,也无北碑的霸悍之形态,而是揉合二者之长,融会贯通,从而形成了强烈的自我风格。
这一风格的形成,究其本源,应归根于他对老庄哲学的深刻领悟。晚年的他已基本趋向于道家的生活状态,完全不同于以往年轻时偏于儒家的行为准则。
陈雪泥先生曾说:“无量卧病北,那时已神志不清,我在护理他的一年中,重温《庄子》以自慰藉。当我提到庄子时,他仍会会心一笑。”神志不清时,“会心一笑”真是美妙之极,老庄精神已经在无意中袒露无遗。
冯其庸先生在谈及谢无量在北京期间的书法时,曾特别提及,他的笔是纯鸡毫制成的,用的是公鸡的尾毛,去掉硬蕊,然后一丝丝分开加工制成。蘸墨后落纸,犹如一团棉花。如此柔软的笔,也暗合了老子的“上善若水”之意。
谢无量用时照样随意婉转,抑扬顿挫,貌似柔弱似水,实则绵里藏针,韵味隽永。谢无量的种种生活常态恰好与晋人崇尚的老庄处世哲学相吻合,也顺理成章地造就了他意出尘外、不着表象的书法艺术。
本文节选自《书法》
原题为:《意出尘外 绚烂之极—谢无量书法管窥》
作者:徐铭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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