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写作组:不朽的诗歌烈士:海子 /臧新宏
以接近于客观的归纳来看,诗人海子属于中国三代人的集体记忆与精神支柱,三代的30年系60后至80后。诗人海子的诗意理想对这三代人的影响深远,无论文字写作者或文学爱好者,都是真正读懂海子的人。而其他时代的人们或是三观与他不和,或是体会不到他的苦难,再或者总是纠结于质疑他的死因。
在被低俗语言过度忽悠的小品时代,房地产商的广告文案策划也是无往而不利地跟风展示,一时间“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为房地产商或优选户型的代名词,风靡于中国各个城市的广场、纸媒、工地、公交车身等等物体之上,使海子这句诗在经济大潮中熠熠生辉。但,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当我们询问基层群众时,他们基本上都听说过及知道这句话,可或许大部分人不知道这是诗句,更别提知道它的出处以及海子的人,有多少。
所以,中国的文艺界每年3月26日都要纪念海子。今年是海子逝世31周年祭,人们更需纪念他,因为人类都向往自由人生、也有探寻未知的精神、追求光明和幸福的权利,即便我们还得不时坚守孤独和凄凉。看不见大海的时候,我们可以像它衍生的“面朝庭院,心向池鱼”那样宽慰心灵、告慰亡灵。
诗人海子无疑是现代的屈原、现代的李白,报国无路、抱负有阻。他像《离骚》里的屈原自美自珍、体悟众芳之美,却叹了无知音、举世溷浊、时不我予;他如《蜀道难》中的李白子规啼月夜,纵然驰走风云、鞭挞海岳,却有难上青天的压抑。
蹉跎岁月里,海子“活在珍贵的人间”,精神不死。“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平凡的事物描绘着海子的诗意家园景象,眷恋日常向往幸福。比比皆是:“风很美,小小的风很美,自然界的乳房很美,水很美,水啊,无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很美。”一口气读完明快抒情的“美”,动态的自然界的乳房可以是多种物的丰满或坚挺,但没有漫漶的情欲,所以沉默不语的水很美,在喧嚣中孤独,在静谧里隐秘,情绪之火已然紧张的撩拨心扉。
海子是“麦地之子”,自此之后“麦地意向”成为无数诗人表述的内容或引申的象征。“要在麦地里拥抱,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用血水浸泡的内核,抒情。
“亚洲铜,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亚洲铜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1985年,査海生以海子的笔名发表《亚洲铜》。“亚洲铜,在此具有深刻的双重象征含义,它既是贫穷祖国形象的精妙比喻,同时又是民族传统文化的形象命名与概括。表达了诗人对于民族苦难生存景况的深沉广阔的文化反思。 这首沉挚坚实而意象诡异的诗在1984年的诗坛是很罕见的,而它的作者居然是一位年仅20岁的青年。”
他热爱文森特梵高,他热爱他流动的画面,他热爱他艳丽夺目的撞色,他热爱他从火中取栗,他热爱他孤独中的苦痛,他热爱丝杉和麦田的强劲喷出,他热爱用他第三只眼看阿尔的太阳!
这就是难得的自觉意识的体现,我们的各个时代都在追寻获得这种缺失的自觉意识,往往是失而复得,得后又失,讫无定论,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海子,独特性的恣意张扬之后,突出而来的,只剩下绝望。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春天,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春天,就剩这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不能自拔。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三首歌:你就这样离开,带着所有伤害。还是飘飘荡荡,依然充满幻想。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我什么都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喜欢我只喜欢绝望。我只能被迫放弃那无望无助的追求,来到地狱与天堂的边界,等待再一次,凌厉的生命。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 我的泪水全无,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只身打马过草原。
最后一首歌,是海子的诗歌《九月》,由盲人民谣歌手周云蓬演唱。
海子的“《太阳》七部书”中的《太阳·土地篇》,单独出版发行,名曰《土地》。诗人骆一禾在序言里说——1987年8月写成了《土地》的孩子是幸福的,在这一年的一首抒情诗里他写道:“幸福说:‘瞧这个诗人/他比我本人还要幸福’”。他在《土地》里完成了一个大型的象征体系;由生动的灵兽和诗歌神谱组成。他引入了繁富的美和幻想的巨大想象力,从而形成了他对诗歌疆域的扩展,他挑战性地向包括我在内的人们表明,诗歌绝不是只有新诗七十年来的那个样子。
海子的诗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但他的生活有成百倍的内在压力。他的生本能逐渐让位给死本能。他热爱土地,具有土地情怀,化身赤诚的麦地之子,毫无功利欲念地拥抱土地。但越来越丰满的理想始终不敌越来越骨感的现实的摧残、打压、扼杀。在颠扑不破的土地上赴汤蹈火、乐此不疲,仿佛成了像海子一样的无数仁人的终极追求。海子以绚烂归于绚烂,在浴火里涅槃,在彼岸生如夏花。
“无以言说的灵魂,我们为何分手河岸,我们为何把最后一个黄昏,匆匆断送;我们为何,匆匆同归太阳悲惨的燃烧,同归大地的灰烬;我们阴郁而明亮的斧刃上站着你,土地的荷马”。
2013年3月26日,海子24周年祭,我写了歌词《为了复活的纪念》,其中:24年怀念和24年折服,海子的选择神奇而朴素,你的决然让我平静回顾,24年后我已经走过不惑,我能体会你生前的痛苦,我能读懂你当时的焦灼。
2019年3月26日,纪念海子逝世30周年,我写了首诗《三十年来流泪三万滴》(节选):泪水砸向地面但青春已逝,火车心脏的重击是不朽的记忆,你抛下条跨世纪的止血带,从此那苦恼的日子充满了光彩,将人从麻木躯壳拯救出来,灵魂在荒野沉睡却散射共振光,留存的伤痕成为拯救力量。
三十年来遍地飘落镇定的纸花,那是阿尔为灵魂引路回家,有些人出卖灵魂为了隐藏谎言,看看伤口还在惊叫的彼岸,依然活着无自由毋宁死的强悍,寻求真相需要勇气和能力,好死不如赖活着怎堪欲言又止。
我们怀念春天脆弱的世界,那没坐稳的奴隶将痛苦止于此,时下春风给万物培训完毕,让巨大群落的物感动得尿裤子,我们还没有坏掉别来修理,可以让机器停下来读海子的诗。
春天在青翠的山村里很美,水啊无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很美,哭声渐逝很远的地方很美,心中有岸还有渡口的地方很美。
2020年3月26日,海子31周年祭,我写下文字纪念海子,我还在读海子的诗句:“一群群哑巴,头戴牢房,身穿铁条和火,坐在黑夜山坡;一群群哑巴,高唱黑夜之歌,这是我的夜歌……”。
海子和骆一禾的离世,结束了中国1980年代的诗歌。在此,引用诗人骆一禾的语言,向海子致敬:他是一位诗歌烈士。我拒绝接受他的死,虽然这是事实,他是一位中国诗人,一位有世界眼光的诗人,他再生于祖国河岸必会看到他的诗歌被人念诵,今天我要在这里说:海子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