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背影》中写的父爱是假,与父亲因妻子冷战僵持七年是真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朱自清的散文代表《背影》,自从被选入人教版语文教材后,便深受读者喜爱,全篇不过千五百字,可却字字句句令人动容。
在各大家描写父爱的诸多文章中,《背影》一文至今仍属翘楚。年少者读《背影》中父爱的平凡与伟大,而年长者则读《背影》中的酸辣与悲楚……
因为但凡将这篇布满朴素与深切之感的文章,放入当时真实的家庭背景以及剑拔弩张的父子氛围中来看,《背影》的深意都远不止于安宁祥和的“父爱”。
众所周知,朱自清于1925年提笔写这篇歌颂父爱的文章,起因来自其父朱鸿钧寄来的一封家书,上面写:
“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朱自清读到此处,怀念起与父亲相处的种种过往,摩擦中参杂着关切、呵斥中又饱含着讨好,但是到了人声沸腾处,看过了世故体味了冷暖,朱自清对一切的一切也都释怀了。
“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这句话中所写的,也正是文章中点题的父亲蹒跚跨越栅栏前去买橘子的背影。
然而,朱自清所叙述的买橘子的故事,发生的时间却是1917年,这和他写下这桩事迹的时间居然相隔了整整七年!
难道说这七年的时光,父亲就再没有什么是值得朱自清所铭记与怀念的吗?
事实上,朱自清兀自忽略掉的这七年里面,的确如同猜测般——是他不愿想更不愿提的污糟往事!
朱自清
在《背影》文章的开篇,朱自清用简单的一句话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也就是“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不过呢,朱自清在这里却并没有详细说明,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厄运,才让这个家祸不单行呢?
这一切的导火索,还得从朱自清那洋洋得意的父亲朱鸿钧说起!
那是1915年,在生意并不景气的当时,朱鸿钧可谓是走了大运。
出生自书香世家的朱鸿钧,原本只是扬州府上的一名小官,平日里端着架子、体面是足够了的。
不过这要求清廉正洁的差事,明面上说起冠冕堂皇、意气风发,可到底没有任何油水可捞,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意上岗干这门苦差!
朱鸿钧在这岗位上熬了近十年,终于是拨开乌云见月明,在徐州当上了榷运局长。
所谓榷运局长,通俗点儿讲来就是掌管着一方地域的烟酒公卖,手握大权啊!朱鸿钧年过不惑,自己也没想到天降大运,真是“大器晚成”。
按理说,朱鸿钧升官发财乃是大喜事一桩,可为何到头来还害的一家人祸不单行呢?
讲起这其中的渊源,还不得不提一位关键的人物——潘姨太。
朱鸿钧虽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还是苏东坡的铁杆粉丝,然而苏轼爱美食,朱鸿钧却独爱美人。
在扬州老家,朱鸿钧除了正妻,也就是朱自清的生母周氏以外,另有一位泼辣但貌美的姨太太潘氏。
与潘氏在一起的新鲜感消散过后,财大气粗的朱鸿钧不免又开始动摇起心思,预备在当官的徐州也纳上一房小妾。
在金屋藏娇之前,朱鸿钧心中防备,所以并未知会老家的潘姨太,担心她不依不饶,恐怕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但终究朱鸿钧也没办法做到万全之策,在消息走漏后,深感被抛弃、受欺瞒的潘姨太怨气冲天,誓要让朱鸿钧给自己一个敞亮的说法。
于是乎,直截了当的潘姨太怒气冲冲、单枪匹马的“杀”到了徐州,誓要与负心汉朱鸿钧当面对峙。
徐州可不比扬州,是潘姨太随意可胡闹的地方,经过她在大街上撒泼叫骂两天后,这桩本属于朱家自个的丑事,也就成为了整个徐州的笑柄。
最后甚至还惊动了《醒徐日报》,用了大篇幅的笔墨专门来报道榷运局长的花边。
当然了,潘姨太的一番大吵大闹必定会殃及到朱鸿钧的事业官途,毕竟因为私事影响了风气,朱鸿钧这个榷运局长难辞其咎。
鉴于朱鸿钧个人私生活混乱、处理不当,影响恶劣,再加上朱鸿钧在位期间多有差池、公私混用,最终朱鸿钧被革职查办,毫不意外的丢了饭碗。
从洋洋得意的榷运局长,到灰溜溜被人笑话的惧内纸老虎,朱鸿钧可谓是马失前蹄、阴沟翻船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朱鸿钧在徐州被革职,还落得个臭名声的事情很快被扬州老家的祖母知晓。
老祖母年事已高,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祖辈积攒了好几代的清高、儿子打拼半生的事业,竟是一夜之间都毁了!
老祖母那叫一个想不通啊,整天抑郁寡欢,怨声载道,时日不久竟然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而素日里,朱自清最是与祖母亲近,身子骨一向硬朗的祖母活活被父亲朱鸿钧给气死,朱自清他能不怨恨吗?
这件事情上,归根结底都源自朱鸿钧拈花惹草、欲求不满!所以,朱自清也把过错都记恨在了父亲身上,直接造成了父子俩的关系开始出现间隙。
祖母死了,原本在北大忙于学业的朱自清请假回徐州奔丧,见到父亲的第一面也并不愉快——“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留下眼泪。”
然而,就在朱自清黯然伤怀的时刻,“罪魁祸首”的朱鸿钧却转过头来安慰道:
“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这些俗语适用的都是发奋图强的人,而不是灰心丧气之人。
料理完祖母的丧事,处理好人情世故,因为学业繁忙,朱自清并未长时间逗留,继而北上回到学校,朱鸿钧也满腔斗志去了南京谋事。
一大家子人,聚了又分别,每一次的相聚都意味着不久后的别离,想来这就是生活的真谛吧。
朱鸿钧嘴上说着去南京谋出路,然而由奢入俭并非容易事,兜兜转转几个月,朱鸿钧也没有得到一份自己满意的差事,只好赋闲在家中吃老本。
时年满20岁的朱自清心中也明白,把赌注压在朱鸿钧的身上只能亏掉血本,所以他打算将北大剩余的两年课程花一年学完,提前毕业。
如朱自清所料,一年后,家中那本就不多的家底已经被变卖了个大概,还急需朱自清的补贴才能维持开销的运转。
1920年,22岁的朱自清完成课程,从北大哲学系毕业,任职于杭州第一师范教书。
早在1916年中学毕业,朱自清就已经和原配妻子武仲谦成婚,几年时间来,二人也有了生育,家庭美满。
但是因为武仲谦并没有工作的缘故,赚钱养家的重任就压在了朱自清一个人身上,同时,长子朱自清还要肩负补贴家中二老的责任。
这样的压力让朱自清一度感到喘不过气来,但是生活呢,总要推着人前进,朱自清无奈只能咬牙坚持。
每个月的工资下发,朱自清第一时间把钱分为两半,一半寄给父亲、一半寄给妻子,他在用尽全力的维护着自己的两个家。
然而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朱鸿钧拿着儿子一半的工资还嫌不够,居然要求朱自清每月将工资全部寄回,反正儿媳住在老家,吃喝都在一张饭桌,用不着区别!
是啊,都是一家人何必讲两家话?朱鸿钧口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对自己这个儿媳却百般苛责,大有想要扶新人上位的打算。
原来,儿媳妇武仲谦1916年进门,朱家1917年就发生了大变故、一蹶不振,所以朱鸿钧与妻子周氏就理所当然的怀疑是武仲谦带来的晦气,污染了朱家的好运。
朱鸿钧没有考虑到,他这个儿媳,当初可是自个儿帮儿子求来的!
武仲谦,本是扬州名医武威三的独生女,受尽宠爱,因为武威三曾替朱鸿钧治好伤寒的缘故,两家结下姻亲。
这明明是一桩天作之合的缘分,到头来却被朱鸿钧一张嘴上牙碰下牙,诬赖成了晦气之人,武仲谦能不压抑、能不委屈郁闷吗?
与朱自清结为伴侣,武仲谦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朱自清有担当,把孩子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当当,对自己也呵护备至。
但是要忍受这样的婆家,武仲谦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因为是独生女的缘故,以往的武仲谦在家里从未受过委屈,父亲对她更是有求必应,这养成了武仲谦直率且天真烂漫的性格。
可是到了婆家这里,武仲谦居然是连笑的权利与地位都没有了!
此话怎讲?还得由朱鸿钧那火爆的脾气说起。
自从被革职停业,家产也花了十之八九,朱鸿钧是越穷越爱摆起自己大老爷的身份,对儿媳妇武仲谦是稍有不如意就冷言嘲讽。
但凡看见武仲谦与友人说笑,亦或是逗孩子玩笑,朱鸿钧便在一旁哼哼七七,嘀咕着嘲讽之语。
婆婆周氏也并不会帮着儿媳说话,反倒在这时候与丈夫朱鸿钧统一了战线,对儿媳一万个不顺意,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讽刺到:
“少奶奶真爱笑!家里到这地步,怎么一点儿不晓得愁呢?怎么还能这样嘻嘻哈哈的呢!。”
婆婆与公公的两面夹击让武仲谦压力大极了,她虽然知道公公婆婆这实属蛮不讲理,可他们始终是长辈,神色看上去又那样严厉,这让武仲谦害怕极了,只能噤声不再笑。
就这样,一个爱笑的女子被逼得不苟言笑,直叫人憋闷得慌。
当然了,婆媳之战最后为难的只有儿子和老公,朱自清在中间就如同是一块牛皮糖,想要甩掉这复杂的争吵,又不得不充当其中粘合剂的角色。
这边武仲谦受了委屈要写信找老公诉苦,另一边感觉被逆反、地位受到威胁的周氏也要写信给儿子告状,朱自清整日被这些一地鸡毛的琐事烦恼,简直是烦不胜烦,但又无可奈何啊!
处理家事,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找不到要点,更解决不了事迹,拖拖拉拉到最后两败俱伤。
不过呢,明辨是非的朱自清还是能够清楚地知道,这前前后后是让妻子武仲谦吃够苦楚了,所以他下定决心要脱离原生家庭的禁锢。
促成这个决定真正落实的,是朱鸿钧再一次的得寸进尺。
1921年,朱自清回到母校扬州中学教书,担教务主任一职,水涨船高,朱自清每月的薪酬自然也上涨了。
朱鸿钧与周氏听闻此,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但是呢,他们可不仅仅满足于朱自清每个月上交的那一部分,而是想要朱自清的全部收入!
朱鸿钧在扬州老家还是有些人脉的,通过和自己的私交联系,朱鸿钧居然说服了扬州中学的校长,把朱自清每个月的工资直接送到家里来!
到了月末,朱自清迟迟拿不到工资时方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被蒙在鼓里的朱自清大怒,一气之下竟然辞职,带着妻儿去了宁波另谋出路。
原来,那两年武仲谦又有了身孕,他们这个小家也是需要花钱维持的,父亲这样自私的行径让朱自清十分心寒,所以他决心让父亲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妻子武仲谦在公婆的打压下,一度患上了严重的心疾,平日里缄默不语,不复往日开朗。
朱自清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妻子,所以破釜沉舟、断绝关系也得让武仲谦和孩子们脱离这喘不过气的牢笼。
朱自清主动与父亲划清界限一举,并没有让朱鸿钧觉得有威胁感,反倒是认为朱自清无情无义、大逆不道。
所以,自此以后七年时间,父子二人的关系就正式进入僵局,无人能够破解。
1921年的暑假,冷静过后的朱自清倒是尝试过找台阶下,希望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能够回暖,然而朱鸿钧当时仍在气头上,朱自清回扬州探亲,朱鸿钧甚至连大门也没给儿子开开!
1923年,朱自清再次回到扬州,父子二人居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争吵。
朱鸿钧与周氏认为,朱自清之所以会脱离家庭、六亲不认,皆是因为儿媳妇武仲谦在中间挑唆。
朱鸿钧甚至还罗列了朱自清的几项罪状:一、未能管教好自己那爱笑的妻子,有伤风化;二、老子花儿子钱天经地义,你不从就不大逆不道;三、对长辈不尊敬,毫无读书人的礼节!
这一番话可让朱自清怒不可遏,分明是你之过,居然强词夺理,把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
朱自清不再妄想父亲能够改过自新,遂转头离去,丢了念想。
为了抒发自己心中对家庭关系的悲愤与伤心,朱自清还写下一首长诗,名为《毁灭》:
踯躅在半路里,
垂头丧气的,
是我,是我!
……
我宁愿回我的故乡,
我宁愿回我的故乡,
回去!回去!
归来的我挣扎挣扎,
拨烟尘而建自己的国土!
在《毁灭》一诗中,朱自清就如同是在光怪陆离的迷失的少年,尽管他成家立业仍旧找不到一个踏实的落脚点,心情飘忽。
其实,让朱自清有此感觉的原因,皆来自他父母态度的极大转变。
在朱自清小时候,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对他极尽的宠爱。朱自清是长子,朱鸿钧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所以在学业上吹毛求疵,十分严厉。
而母亲呢,对朱自清也是百依百顺,为了给儿子寻一门好亲事,周氏东跑西跑、百里挑一,最终才敲定了武仲谦成为她的准儿媳。
可谁曾想,如此幸福美满的开端,最后酿成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呢?
朱自清自己想不通,但是旁观者却看得清。
朱鸿钧与周氏,恐怕正是因为曾经对儿子的好与付出,所以到最后才觉得儿子的照顾是天经地义,自己管教儿媳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现如今再纠结于两个人冷战的根本原因已无作用,朱自清和朱鸿钧七年的不合是历史上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朱氏父子也无办法弥补重来。
七年后,也就是1925年,到底还是朱自清主动打破了僵局。
读完父亲所写的家书,看到朱鸿钧写“大约大去之期已不远矣”时不免心中担忧记挂。从前不管怎么吵与争,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两人无法割舍的牵绊。
朱自清在烛光中读着家书,回忆起与父亲温馨的过往,遂写下散文《背影》,成为了打开这对父子心结的钥匙。
《背影》刊登后,一直有打听儿子近况的朱鸿钧自然在第一时间读到了朱自清的文章,在看到儿子对自己的描写,以及毫不掩饰的思念后,朱鸿钧也完全的释怀的。
年过半百的朱鸿钧,手上拿着报纸,看似在静静的品读,实则双手颤抖,浑浊的双眼也清澈地闪着泪花……
原来,那些本来以为会一直存在、不可原谅的过去,是真情实意的几句言语便能化解了的,耽搁了七年时间,无非是一个人给了台阶,另一个人却死要面子不肯下罢了。
朱自清与朱鸿钧,一个儿子一个父亲,要说全是朱鸿钧的错嘛,确实有些先入为主,但是要说朱鸿钧是《背影》所塑造的那样憨厚朴实、老实巴交又有些牵强不如意。
人无完人,这也正是散文与美化存在的根本意义,把那些一地鸡毛的琐事写成雪泥鸿爪的过往不是皆大欢喜吗?
《背影》,多年后了解到朱自清与朱鸿钧的这段往事,才发生其文章不止写父爱,还写释怀的大爱,与通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