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很久没在一个黑暗的、使人集中注意力的环境,也许这部电影营造了一种特别的、与外界隔绝的氛围,当《美丽的梭罗河》歌声响起,我像是从九十年代穿梭回来,重新体验了当电影还是纯粹意义上的电影时的观影感受。没有炫技,没有特效,人物和语言并不夸张。一个平实的故事。雨水里,一男一女在车站碰面。男人躬身低头,闪躲旁人目光,希望自己不被看见。女人着红衣黑裤,脸庞光洁,美丽鲜明,仿佛落单的天鹅,但她的言语里却是暧昧,说着什么“包你满意”之类的话。找火点烟的动作似试探。喝上了酒,话也对上了,女人传递的信息使两人之间建立了一点信任。相约再次见面像极了一场约会。
小偷们聚集一处交流偷盗技巧,与一般工作的交流经验现场气氛无异。头目指派各条街巷的负责人。警察们分派工作也是如此。便衣警察扮成街头摩托车手,队长有点不满地问其中一个: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还爱马仕?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回说:是水货。这些轻松节点使整体紧张的氛围有了些许松弛:枪声仿佛随时会响起,生命不知何时就会终止。逃亡、搏斗、争抢利益的时刻,随手可得的任何物品都可能结束对方生命。一些血淋淋的镜头。人与人之间的厮杀,掠夺,仿佛动物界的弱肉强食。沾满鲜血的百元大钞飘落在湖面和岸边。
等待再次见面时的一点点焦躁。在人群中闪躲时的光与影。最后一夜的湖上泛舟。夜的黑暗保护下,他们神经松散,仿佛平凡情侣。散步,猜着远处驶过的是什么车子,谈论接下去的打算。男人踏上的是死亡为代价的路。求生的欲望却是本能。如何稳妥地既能死去、又恰好让老婆孩子获得那笔赏金?居民楼内的混战像是他内心各种想法和抉择的挣扎。一大群普通人,一小队代表正义的警察,几个为得到赏金红了眼的小偷。他是他们的目标。他在这些人之间穿梭。在一个病入膏肓失了声的老人的房间,他换上一件阿根廷足球队球衣(没有看清是不是梅西的10号球衣)。是不是那一刻他有了更多赴死的勇气?她穿红与黑,红是一颗心,黑是铠甲。真心是白色红色相交的纯洁热切,留在最柔软的时刻。可是,这世上哪里又是她躲雨的屋檐?他骑上一辆山地摩托车,跟随女孩。不紧不慢也丝毫不准备放弃。女孩奔跑,躲藏,但几乎无处栖身,啜泣起来。闪身进一座房子,她以为避开了追问,却没想到房子里潜藏危险。像是一些时候对真正问题的逃避——真正的问题又怎么逃得开?
女孩的坦白给了男人确认。他确信获得了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真心。男人吃的面让我想起张悦然小说《茧》的结尾处那一碗面。不同的是,小说里用一碗面开始新生活,女人用一碗面为男人送行。死去的一刻,男人把手伸进湖水,也许水中有他最后一夜的温柔。警察赶来检查了手枪:他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仿佛对他的褒奖。
两个女人怀抱赏金、对视微笑。蓝色袋子上几个字闪动,“品质好”。是给男人的评价吗?还是给两个女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纯洁,诚实,正义,如此的词语无法用到这部电影的任何一个人物身上。他们都有卑微、妥协、苟且甚至黑暗、罪恶的一面,却也在某些时刻闪动人性的真纯。他们是很多时候被各种生存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拥有有限自由的普通人。或多或少的,他们就是我们。《美丽的梭罗河》是1940年写成的印尼歌曲。1957年马来西亚歌手潘秀琼在香港首先用国语演唱了这首歌,随后许多华人音乐家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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