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沟水库探险记

白芷沟水库探险记

文/橙子

星期天，可能很多人都是与亲朋好友在太阳下喝茶聊天，闲散地打发着周末时光。无限惬意地感受着冬日暖阳地照耀，品咂着嘉陵江水的清澈甘甜。

而此刻的我，正坐在不知名的山腰大青石上，晒着太阳，埋头苦干，一颗一颗地抠除衣服上的草籽。为了分享一下我的哀愁，顺手发了一个朋友圈：白芷沟水库探险记。配图九张，碧蓝的天空，光秃秃的核桃树枝条直刺蓝天，寂寥无人的乡间小路，深山密林，满身草籽如同穿了迷彩服。内容却是求助：怎样快速清除衣服上的草籽？

没想到圈友们反应极快，一会儿就收获了四五十条建议和意见。成为发朋友圈有史以来最受关注的一条。

有的隔岸观火、轻松调侃：最快最好直接换新衣服；将衣服扔掉，绝对彻底清除、直接脱掉丢弃；

有的积极出主意：用封口胶、亮胶布、除毛器、火烤、自然晒干容易脱落、一个一个去掉；

有的感叹，这一身衣服裤子基本报废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有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切感受，密集恐惧症、看起来好恐怖；

有的乐天派语言大师支招：粘到另一条裤子上，或者下次出去爬山又穿它；

……

一边整理草籽，一边看着朋友们的大招，心情好了很多。

女女的衣服打理得最快，年轻人，眼疾手快，而且人长得高，裤子的布料粘得不多，衣服上也粘得少，她也不玩手机，一直专心埋头清理，很快见了成效。冬瓜也舍不得他那身衣服，脱下来一点一点抠，嘴里不时发出抱怨，这个草籽，太顽固了！我安慰他，你这件衣服比较值钱，清理干净了相当于挣了一件衣服钱。而我自己，忙于看手机，衣服裤子都是毛绒绒的，粘的草籽实在太多了，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丢弃也不可惜，正好换新的。所以也就懒心懒意，一边拍下父女俩的窘迫样子，一边刷朋友圈打发时间。满身的草籽，我已经准备放弃打理，回去换了就不要了。冬瓜说，还是别丢了，放在那里，等我把我的衣服清理好了，我帮你清理。听了此言，心里又比较好受一点了。

这才开始回答友友们关注的问题。为什么走到那没人的山野去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初冬的太阳，暖意融融。公园里的银杏树叶子经过了雨雾风霜的洗礼，呈现通体明亮的金黄，美丽得如同室内装饰树，真的也变得有些假了，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每每忙碌了一个星期，总想在周末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的日子里，放松身心，走向山野，看看高楼之外的自然风光。川东北的山野，并不如北方的初冬那么清冷萧瑟，也不像南方那么四季如春，季节的步履还是不紧不慢地路过了此地。走进乡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轮回。

看着天气如此美好，我们一家三口准备走进清溪河附近的海林沟徒步，然后中午就在外面野炊。野炊这个计划引起了女女的好奇心，所以愿意与我们同行。

把车开进村子里，停在一个废弃的村小学校操场上，说是操场，大概也就是一个农家院子的晒坝差不多大。操场角落有几个晒苕粉的老人在忙碌。

我们背了水杯，开始沿着乡村公路徒步行走。有位大爷，看我们走在路上，问我们去村里哪一家？我们说，不去谁家，只是来这里走路观光的。环顾四野，地里的油菜苗已经长得绿意悠悠；稻田里的稻茬子彻底失去了叶绿素，像一块金黄的毯子铺在田野；柑橘树挂着黄绿的果实，很是诱人……每一种植物都是按照季节，循规蹈矩地走着自己的生长道路。

每每看到庄稼长得好，但是从来不能忽视路边的那些野草野花，它们似乎一直生机勃勃，越长越多，几乎占领道路。这些草芥的更迭速度明显快于庄稼，它们的草籽或者根须，繁衍速度惊人。若干年前，庄稼也是草芥里优选出来的。时光荏苒，进化筛选，岁月光阴，沧海桑田，形成了播种收获可以人为掌控。草芥则不同，要生存，要抗争，在自然进化过程中形成了珍惜光阴、顽强生长的风格。

我们早就读过《植物妈妈有办法》的小学课文，蒲公英借风播撒，撑一把小白伞乘风逍遥；豆角类，炸裂蹦跳，抖落飞溅在四周土地上；苍耳、蒺藜沾挂飘移，借外力转换自己的位置。

我们的徒步旅行本来一直走在正规的乡村公路上，在白芷沟水库处，有了一个分叉路口，我们选择了走右边的水库堤坝。走过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山路，经过了几户人家，一路上还有菜地，有柑橘树，觉得离人家不远，可以继续前行。在一片斜坡上发现了大量的野葱，太爱了，我们都蹲下来徒手扯野葱。然后又是一片椪柑林，成熟的果子有些诱人。走着走着，走上一个坡地，高大的核桃树成林，叶子落光了，裸露白色的树皮。继续走，逐渐失去了道路的踪迹，接下来就是高大的柏树林了，光线昏暗，不见小路，相当于走进了无人区。要不要返回？也曾经犹豫。但是，冬瓜一直在前面找路，拿一根树枝打开茂盛的茅草找路，我和女女就跟着冬瓜踩倒的茅草凹陷处，从暖洋洋的太阳里走进了阴暗的柏树林里。弯腰走过半空中的藤蔓植物，小心翼翼走过脚底下的腐叶覆盖的林间空地。

女女眼尖，发现了几颗草籽粘在了我的身上，我停下来摘了。不多，没有引起重视。女女自己也从衣服上摘了几颗，我们继续走，冬瓜一直在前面探路。我们叫他等一等，可他只顾自己在前面走，让我们自己快步跟上，他就是不停下脚步。杂草丛生，灌木阻挡，落叶层层，只能一步一步试探着走，根本走不快。有几次走到外面是悬崖的地方，我差点掉下去，落叶很厚，盖住了地面，不知道底下的虚实。好在以前也在深山老林里徒步走过，有了经验，知道踩踏实了再走下一步。

等到走过那一片复杂的林地，走到了又一片核桃树林，好像穿越了一次原始森林，重见天日的感觉。回头看看，我们已经走过了很大一片山弯，那些柏树上都是一种野生的藤蔓植物，把它们覆盖住，叶子黄了，像一层巨大的姜黄色的植物棉被。我跟女女互相发现了衣服上的草籽，你看，你看，衣服上是啥子？才发现，衣服裤子上沾满了草籽，有苍耳子，有蒺藜子，还有说不出名字的草籽，粘性特别强，巴得挺牢实，一下子还抠不下来。这才感觉粘草籽的地方，有些刺疼，皮肤发痒，芒刺不在背，在皮肤上。

看前面不远处，冬瓜也是满身草籽。三人终于汇合，找一块大青石坐下来，开始清理衣服上的草籽。周围还是不见人影，不过已经可以听到公路上有汽车跑过的声音，终于来到了人间的感觉。

于是，出现了朋友圈怎样清理草籽的求助信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们坐在半山腰的石头上，像几只野猴子在身上捉虱子一样，在皮囊之外的外套衣服上摘草籽。这一天恐怕要让人终生难忘了。

我们出去走路也知道要远离那些粘性特别强的草籽，可是，求生欲强烈的草籽，真的是让人防不胜防。我摘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开始打开背包喝水，吃水果，转移一下注意力，让不开心随风飞散。我让冬瓜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他完全没有心思，说什么衣服不弄干净，吃起来都不香，拒绝进食。女女倒是挺乐观，她一边清理，一边像只小鸟张开嘴巴等我喂她吃水果。

女女最先打理好，然后是冬瓜逐渐还原衣服的本来面目。我的已经成了迷彩裤，干脆不清理。

午后，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我们继续往山顶走去。经历了这么多曲折，今天非得征服这座大山。拧了一股子劲，沿着越来越陡的公路，经过了好几个之字形转折，终于走到了山顶。眼前有苍翠松柏树，有红艳艳野山楂，隐约听到山鸡的警惕叫声。山顶很平坦，屋舍俨然，鸡犬相闻，鹅鸭欢唱。隔不多远就有一座水库，山顶人家不会缺水，山高水高，的确是这样。几个方向看下去，都有深深的峡谷，此刻，我们看黑色的云朵越来越大，好像要下雨了，赶紧下山。

一路上看着草籽巴满的衣服裤子，不由得佩服了这细微的小家伙。小小的草籽，是草的精华所在，求生的渴望，倔强的身姿令人叹为观止。城市园林如果无人打理，它们即刻蜂拥而上，长得比园林工人想培育的花草树木更加茁壮；更不消说，逐渐荒凉下去的村庄山野，它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了，常常侵占了人类的土地与宅基地。我常常对着路边的野草感叹，它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总觉得温室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所以，我想一次一次走进山野，可能会在草芥那里领悟到点什么。

悠悠万物小草不小，生命勃发不可抗拒。我喜欢在山野间行走，站在树荫下静静地摘除那些挂在裤腿上的草籽芒刺，还喜欢拿着蒲公英白色的圆球籽吹气，看着那飞向天空的毛絮，看着那移换了场地的芒刺，不禁想起了隆冬里，万物沉沦，寒风与凛冽同行，腐叶与植被的底下，只有草籽在做着春天的梦。同草籽一样，我的心底涌起的是对大自然的无限虔诚。

文、图/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