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想西藏?
总第275-6期: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张 平 笔名弓长。陕西乾县人,1966年入伍。曾任十一师炮团宣传干事。1972年开始写作。数十年来,先后发表并出版文学、新闻作品30余万字。著有”弦板腔记事”。
为创业军嫂带货
老了为何想西藏
张 平
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在西藏当过兵的高原战士,那一段经历无论如何都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
就我个人而言,七十五个春秋里,在西藏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然而老了要写点东西,却只想写西藏,写西藏的部队生活。
大礼堂内回声响
其中原因固然很多,但主要是那里让人留恋的东西太多,回味的东西太多,牵挂的太多,向往的太多。
那里曾留下我们青春的身影,那里曾洒下我们的辛勤汗水,那里曾寄托着我们太多的希望,那里也有我们留下的印痕。
那里艰苦吗?确实艰苦。营房要自己盖,蔬菜要自己种,生猪要自己养,水渠要自己修。
然而当一排排营房拔地而起、一颗颗蔬菜丰满归仓、一头头肥猪变成菜肴、一条条水渠引来甘露。这一切,不只有成就感,更有青春汗水换来的自豪和喜悦。
那里有我和战友的友情,这友情一生一世,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友情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因什么事结下的,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也许在训练场上,也许在营建时,也许在打柴的山上,也许在星期六包饺子的夜晚,也许在打闹和叫绰号那一刻。反正几十年以后再见到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屁股踢一脚,然后哈哈大笑,方才说话。
那时候,一个个傻乎乎,稚兮兮,那样单纯,那样青涩,只知道争前恐后干革命,就是提了干,谁也没有给谁办过事,也没有权力给人办事。正因为如此,那种情义纯而又纯,纯得如甘露、纯得像山泉,一点杂质都没有。大概就是因为那种友情纯而又纯,净而又净。才更值得怀念,更让人留恋。
格桑花开分外香
那时候,年青好胜。打蓝球输一分都要在拔河时捞回来,记得有一年八▪一建军节,团里举行拔河比赛,淘汰其它连队之后,只剩下两个强队争夺冠军。前两局双方各一胜一负。决胜局绝对要一决高下。参与者,拔得满头大汗、拔得脚下生烟、拔得眼冒金星。助威者,喊得口干舌燥、喊得喉咙冒烟,喊得声音嘶哑。直拔得昏天黑地,直拔得天旋地转。还是不分胜负,僵持不下,你拔过去我拽过来,最终双方力竭劲穷,脚下一滑,哗的倒地。你再看,拔河者与助威者一个个气喘吁吁、手颤心跳,面无血色。一轱辘爬起来,还要再拔,真有股不要命的劲头。
那时候,血气方刚,一听见打仗,雄性激素激增,一下就来了精神。1967年9月11日,乃堆拉山口打响,全团进入一级备战,火炮牵引在车后,人员吃睡在车上,整整一个星期,单等上级发令。老兵说:“印度龟儿子1962年还嫌没揍够,这一次一定给他个嘴啃地。”新兵说:“当一回兵要不打一场大仗,这兵就白当了。”请战书、立功计划纷纷交到连部。那七天,急切的求战之心涌满胸膛,拉屎撒尿也得来回跑步,否则战友们准会骂你“烂馿烂马屎尿多。”一个星期后,战备解除了,战友们边缷行囊边骂:“印度王八蛋,要干就和老子好好干一仗,总这样耍老子算什么玩艺儿。”
在西藏当过兵的军人,尤其与印度兵交过手的老兵们,似乎和印度阿三较上劲了。最近印度兵又在边疆捣蛋,这事在群里一下炸了锅,“若有战,召必回”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位老兵把保存了近六十年的、当年师演出队演出的《一个印度兵》的剧本发到了群里——
六二年,九月间,
旅长把总理的命令传。
他说中国打印度,
全国必须紧动员。
突然间,劈雳一声震天响,
中国开始了自卫反击战。
密集的炮火不分点,
抄小道的动作像闪电。
死的死,伤的伤,
我想逃命就往森林里钻,
只听啪的一声响,
我一头栽到树上边!
联系今日之冲突,印方何尝不是1962年之旧戏重演、旧景重现。我们的战士仅用棒子就把阿三打得屁滚尿流。群里的新老军人看到这个剧本,一个个差点儿笑掉大牙。
年青时,我们能吃能干,浑身是劲。陕西兵遇到吃面条,基本是“三碗不过岗”。吃馒头,一支筷子插四个,一双筷子插八个,另一只手里还得抓三个。能吃也能干。收麦子,每人一晌割一亩多,打土坯,每人每天200块早早就结束了,练投弹,你投50米,我一定要投60。恨不得出手就是100米。班与班、排与排经常会展开一些小竟赛,训练场上、劳动工地、甚至整内务都要比比看谁整齐、整洁。连里那一面流动红旗,今天你夺走,明天我争回,始终没在那个班停过。不管干什么,谁也不想拉全班全排全连的后腿。否则,你会抬不起头的。
那时候,部队和当地藏胞相处得像一家人,看电影看节目一定会给群众留下前边几排座位。老百姓也不含糊,逢年过节,县委张书记一定会带着藏族同胞赶着牛羊来到营房慰问。你不会宰,他们给你宰,你不会剥皮,他们给你剥。
甲格台上春常在
战友们说,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然而人的一生,不可能老处在激情燃烧的岁月。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才真的觉得在西藏部队生活之珍贵了。所以总想回去看看,那怕睹物思人也是一种享受。
近几年,还真有许多战友回去了。他们不但自己旧地重游,还录了像,制了光盘。我也有幸得到了,看到了。
在那些光盘里,我看到了去32团必经的雅江渡口,看到了11师驻防加朗米以后建起的第一个大礼堂——32团大礼堂。不由想起了在32团演出的日子。
在那些光盘里,我看到了仲达那座桥,那是我们训练时经常往返的地方。镜头中,出现了炮团三营的营房,虽然只剩残垣断壁,但我想到的,却是当年修建时的艰辛。
随着镜头,我又来到了洞嘎村,那里已是藏胞新村,在这个村落中,似乎还存留着几座当年的营房。
随着镜头的转换,离开那里40多年,再次看到了甲格台下那一尊高大伟岸的大石头,不由心里怦然一动,当晚再无睡意,从心中自然流淌出了一种声音——《甲格台下,那一尊巨石》,
久别重逢,
竟又相见。
剎那间,
男儿热泪,
滚落胸前。
擦干眼泪,跟着镜头,我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甲格台。在那里我又看到了多少战友用汗水和心血浇铸起来的大、小礼堂及大操场、篮球场,还有甲格电站和师首长小院……。礼堂内的琴声歌声似乎还在回响,篮球场上的哨声好像还在发出激昂的声音,激烈的比赛似乎还在进行,雷光银、范辉、阎学智、高克寿、刘改成、孙晓华、贾孝敬、刘振孝、李力等篮球场上活跃人物似乎还在场上拼斗……
于是不由自主地吟出了——
甲格台上春常在,
格桑花开分外香。
大礼堂内回声响,
电站轰鸣水流长。
篮球健儿争又抢,
巨石依旧坚如钢。
那场面,那年代,那些人如在眼前,我的那些所谓“诗”,不是在写,而是从心底喷流而出的。
老了为何想西藏?这个问题常常在我脑际回旋。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
那是对战友的思念,
那是对青春的留恋。
那是对军旅的顾眷,
那是对边疆的挂牵……
巨石依旧坚如钢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