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饕食话之 熊掌煮不
康定地方多山,尤其在折多山东边沿大渡河的上下鱼通地方,更是群山连绵,沟壑纵横,是各种野兽的乐园。山民们靠山吃山,狩猎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一项劳作。那年月,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不仅任其捕杀,还把他当作山民的重要“副业”项目,予以支持鼓励。
“隔山打鸟,见人有份”。山民们狩猎,有套多年形成的“山规”。他们多以村寨为单位组成一个分工严密的狩猎团队,有负责放狗的,有吼山的,有“坐纤”打枪的。所谓放狗、吼山,就是将林中野物撵出来,让猎狗先与猎物“斗”。那猎狗也有严格的等级,能与猎物“斗”的算“头狗”,最值价;只能跟着“起哄”的算“二簸簸”。狩获野物后,首先要割下几砣肉“犒劳犒劳”头狗和那些“二簸簸”们。此时伸着长长的舌头,“呼策呼策”喘着粗气的狩狗们,一见肉就立即扑过去,有滋有味地尽情分亨它们的“战果”。猎人们也是论功分亨战果的,“坐纤”打枪击毙猎物者为头功。所谓“坐纤”,就是守候在野物必经的路口,它一出现就准确地将其击毙,完成这次任务。击毙猎物的枪手,可优先分得这野物的“孱子”,也就是兽皮。参与者都可分得一份肉,连路过碰到的也不例外,当然那头蹄也是要按功劳大小来分配的。
当年工作组下乡,多带有武器,要吃野味,给几发子弹给老乡,就可换来一条獐子、麂子的后腿,要不是半支盘羊或一腿鹿子肉或野牛的肉。这些都属“山珍”。当然,最想品尝的还熊掌。机会果然来了。那年深秋,我们到金汤区的解放生产队作调查,就住在生产队的保管室。一天,保管员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们,“'副业组’打到老熊了!熊掌就要交到队上。”
金汤地方,常有老熊出没,既破坏庄稼,又害人。不久前在捧塔地方就发生过一个小学生被老熊“舔”掉鼻子的惨剧。那娃儿在放学回家路上,肚子有些饿,就钻到生产队的洋芋地里。那洋芋苗苗有半人多高,他蹲下去找准洋芋窝子开裂变的地方,正把两个指拇伸进去,想“阉”几个洋芋儿烧来吃,哪知一只半大的老熊正好迎面拱了过来,那畜牲见人就一头扑过去,将两只爪子搭在那娃儿的肩上,嘴巴对着他的鼻梁子一舔,就把那鼻头“舔”进了肚子里。那娃儿痛得在地里打滚,一阵嚎叫,熊被吓跑了,大人们也赶到了,见他满脸鲜血,一副空鼻腔,可四处寻遍也不见那鼻梁子,只得将他赶紧往区卫生所送。这孩子的家,就在离乡政府不远那条大水沟的磨坊边,是著名的蛇窝子。他的父亲是个魁伟的汉子,早年在部队上扛机枪,参加过大小金川的剿匪战斗,立过功,后复员回乡。这位复员退伍的老战士,是个不信邪的大男人,他总是身不离刀,遇蛇缠上他的两腿,拔出刀将它一切了事。蛇虽多,幸都无毒,没有坏事。娃儿的鼻子被老熊“舔”掉了他哪肯干休,硬是将学校告到县上,告到州上,甚至告到省上。可再告也找不到“神医”让那鼻子从新长起来,最后只得由政府出钱,在省城做了个假鼻子用绳子给套上。说去说来还是只能怪那狗熊,所以当年都将狗熊与野猪一样被列为应除的“兽害”。
深秋,林中的青杠子熟了,这时老熊们都爱出来找青杠子吃,好长足膘,再“藏洞”(冬眠)。此时,那畜牲爱攀到青杠树上,一阵饱餐之后又故意摔下地来,山民们称这为“老熊拌膘”。“老熊拌膘”,正是猎人们施展本领、为民除害的好时机。这天“副业组”的猎人们,一下就猎获了一大一小两只熊。保管员将“副业组”交上来的四只大熊掌都拿来廉价“优待”我们工作组。
同志们都听说熊掌是有名的山珍,可谁也没的品尝过。今天,一定要好好享回“口福”。接过这宝贝,在明火上把毛一熛,就丢进那口足足可装两三担水的“毛边”大锅中煮起来。在家兴致勃勃地烧呀,炖呀,可烧干一大锅水也不见那东西�。不�又掺水加柴煮,就不信炖你不�。从天黑煮到天亮,把厨房里半间屋的青杠柴都烧完了,那家伙还是不来气,没有�的样子。不�也要吃你,同志们七手八脚将它捞上菜板,拿过菜刀使劲把它砍开,你一块我一砣连毛带肉放进嘴里,哪知那东西硬得来谁也降伏不了它,这哪有一点美味的感觉,只觉得嚼的似那刺嘴的“牙刷”,真是白费一夜时光,扫兴而终。
后来请教行家,方知要先将黄泥巴调稀,厚厚地糊到熊掌上,放进“子母灰”中烘烤,直至烤透才取出来把泥巴扮脱,褪去皮、毛,现出油油嫩嫩肉砣子后放进砂锅里文火漫煨,才能真正品尝到这道美味山珍。后来再没有实践机会,不知是否如此。不过从中也悟出一个道理:不谙庖厨,焉得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