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梦回当年」古蔺胜蔺街215号追忆片段
一场暴雨冲走了蓉城的酷暑,一阵秋风卷动了路旁的枫叶。秋天带着凉爽缓缓走来,秋日的私语在森林中娓娓道来,我的思绪也随之飘向远方。
那天是周六,也是情人节,几位在成都的原胜蔺街215号院内的搭搭伴儿刚好都有空,大家约起在天府新区怡心湖畔的大蓉和成蹊店品茗聊天,喝酒打牌。其中省军区退休的唐明感叹到,若将当年215的往事写写,很有点记忆价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提议好啊。当年的215已荡然无存,但当年那些人和事依然留存脑海,挥之不去。一些历史片段总像电影拍摄胶片咔咔地从眼前闪过。
215号里面其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不大,是因为从小巷进去,走到底,直线距离不到50米,宽度不过30米。不小,是因为里面住着七八家人,大大小小几十口,里面还有一个天井。户主姓名有邱、唐、李、朱、廖、魏、税、王等。其职业单位包括有中城区社,县联社,外贸局,百货公司,商业局,供销社,酒厂,粮食局,小学等。绝大部分人是由外地支援古蔺山区建设而来,他们响应号召,背井离乡,从无怨言。这种感觉是我当年下乡到皇华当知青,突然告别家里的悲凉是一样的。当然值得欣慰的是这个大院里的主人们几乎全都是吃皇粮的,大部分还是国家干部。有厂长,经理,股长,当时应属全民所有制吧。这比某些集体经济或无业者强得多,稳定得多。因为当时还没有多种所有制或混合经济的提法。
上善若水闫婆婆
我曾经反复诵读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的道德经,里面那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令人深思。如果说用在一个人的身上,我觉得闫婆婆当仁不让。
闫婆婆本姓杨,因我们喊惯了闫公公,也习惯了喊成闫婆婆。个子不高,经常栓一块围腰帕,冬天还戴一顶丝绒黑帽。走路几乎是擦着地走,背虽微跎,走路如风,但两眼炯炯有神,思维敏捷,喜欢打麻将。音虽沙哑,但音量不弱。闫婆婆当时应该是215号居民小组长,就是今天的"群主",起着上传下达的作用。招呼打扫卫生,张灯结彩,值班守夜,晚上院子的关灯关门都由她操劳。无工资,无轮休,几十年如一日,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真正的上善若水。
闫婆婆给我留下的最深刻映像是夜间替下夜班的母亲开门。母亲当时在古蔺纺织厂当工人,有时要上夜班,一直到深夜。纺织厂在人民医院坡下,川剧团背后。每当黑夜降临,人们进入梦乡,母亲才离开纺织厂踏上回家之路,经过下桥,下街,走到中街215号。寒来暑往,在胜蔺街那个空旷的,路灯如莹火般闪烁的路面上,倒影着一个瘦小柔弱的身影,那就是我的母亲。终于跌跌撞撞,饥寒交迫的摸到了215号大门。我有好几次还沉浸在梦斗正含了一砣聂幺爷的麻辣鸡在嘴里,嚼得正香时,突然被母亲的叫门声打断,但又迷糊不醒。母亲边拍门边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呼喊"闫婆婆,麻烦你帮我开哈儿门!"。只要听到这个喊声,闫婆婆就不管是寒冬腊月,风吹雨打,都会披件外衣,趿拉一双布鞋,前去为母亲开门,还关心问一句,"回来了啊?"。
直到现在,这个开门的情景一直留存于脑海中,闫婆婆的瘦小身影瞬间高大起来。母亲敲门的声音也犹如秋雨点点扣击着我的心灵。
如今二老已先后仙逝,但其善良,质朴,勤劳,乐观的精神将永存于215的史册。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为不争,故无尤。
暑假期间,天色微亮,广播站喇叭里开响《东方红》。姐姐和我就准备好中餐打包,就是在搪瓷盅里装些米饭,泡菜,豆豉颗粒。去椒坪要沿着一条小溪顺着山路往上游走,翻山越岭,小桥流水。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同去背煤的人,大家都想着走快点,去迟了有可能没煤了,或就剩些煤渣了。"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欣赏风景"。不知绕过多少湾,爬过多少坡,终于到了目的地,椒坪的一个小煤坑处。
煤炭要选块煤,黑亮黑亮的,烧起才旺。过磅后付费即可沿原路返回。这是最艰难的时刻,光是走路都累,何况还背着沉重的煤炭。返程就不是拼速度而是拼耐力了。遇到爬坡,那是将一级一级的石梯数着走,埋着的头只差擦着地面,听得见喘急的呼吸声,还要艰难的抬头看看天上还有几级天梯,何时爬到顶。有时姐姐看到我很吃力,就匀一块煤过去。
走到中途就是晌午时间,停下休息,打开饭盒,香味扑鼻,那是真的有饥饿感。饭后继续赶路。当翻越一个山坡看到火星山和县城房屋时,就如同看到了曙光。伴随着广播里的《国际歌》乐曲,215已越走越近。当卸下煤炭那一刻,感觉如释重负,周身散架,肩膀要酸痛很久。
水巷子的笑声
古蔺城区中街附近有大巷子,万家巷子。但在215斜对面还有一个水巷子。水巷子不宽,两旁是低矮的木瓦房,靠河边的人家窗户一开,就是典型的"江景房"。临河边有数级石梯,深入河里。
落洪河静静地流淌,用它的乳汁润育着两岸人家。当时县城还没有自来水,这条河就成了老百姓生存的唯一水源。每天早晨都可看到附近挑水的人群,一路桶里的水都在荡漾,有的要挑两次,直到家里水缸装满,能维持一天生活饮用。
平时215号各家洗衣,洗菜,洗澡都在河里解决。一到夏天洪水浑浊,挑回来的水不能直接饮用,就要用明矾来沉淀,让泥沙沉下,水清则明。
冬天落洪河蜿蜒细流润物无声,夏季则雨后暴涨汹涌澎湃。215的搭搭伴儿男孩们,就背着大人前去冲浪,从水巷子下水冲到观音塘下面才起岸。回来若被有人举报给家长,那必然是一顿"斑竹笋炒腿筋肉了",院内一定是乌嘘呐喊的交响曲。
现在水巷子依然存在,只不过下石梯处已被隔离起来,我一般要绕到河对面的沿江路找到水巷子那个缺口,静静的注目,耳边仿佛回响起当年那些充满童贞的轻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