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点滴
济宁和淮北就像是家世、家境像又不像的同班同学。
都靠着传统煤电资源,闭着眼都能活得很好的日子一下子结束了,面临着资源型城市转型的巨大压力,就像到了高考的季节。
淮北在努力着把煤城变成美城,绿化多少座山,规整出多少个大塌陷坑为湖;而济宁却享有上天赐予的丰厚的历史文化资源,轻轻松松的将文化富矿的开掘放到了第一位。
有孔孟故里在,独存运河中枢关隘,这样的历史地理位域得天独厚。
济宁人不愁,一转身即变成文化资源型城市。
淮北的美城能否成为旅游资源型城市呢?全国上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风潮里,想冲上浪头有点难。
文化资源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细微到每一个你能感受到的那个部分。
比如,山东人喝酒规矩大是出了名的,一入桌落座,主人就发话了,主陪的起四个酒,副主陪三个,然后是三陪四陪,最多到七陪。
在济宁我是头一回碰到这种阵势,马上联想起安徽萧县的推酒,怀远县的递酒。
萧县的法子是主人和陪客一人推一圈,他在大酒杯倒得比你略多一些,因而表情显得豪壮。几个人推下来,来客就要人仰马翻。
怀远人有些野蛮,递酒时膀子上都能排上酒杯,他不喝,递过来,手里加膀子就是一长溜,藏着淮夷古风的凶悍。
都是要把来客灌醉的架把式。
济宁的陪酒风俗的本意就很文明,初心并不是要喝倒客人。
这是一种盛情,是待客的礼数。
喝好不喝好是你的事情,陪好不陪好却是我的心意,马虎不得。
最有趣的是陪酒有说头,叫你明白这一杯为的啥,头头是道,不由得你不喝。
每一杯都有说头,一般一杯一条。比如祝贺李雷老师的画展圆满,感谢李老师的传经送宝。你以为他要起杯了,端起来就等着去喝。谁知他竟说开了,对李老师的某一张作品大发感慨,兜了一圈子再绕回来,累得你手腕子都酸了。
有时候话头能再拉远,远到你要听半天,酒就喝得冷下来。
你觉得俺也该起头回个礼,站起来想敬主人一杯,把场子再热热;他连忙跟你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主人还没陪完呢。
你就只好耐住性子等,耐住性子听,耐住性子喝。
在济宁的头两餐,有酒却是没有凉菜的,一入席就是热炒盆烧。桌面上喝得稀,拉呱欢,便不好意思多动筷,吃到最后全都是凉菜了。
酒是不当真的,你可以喝一杯,也可以抿一口;他拿茶水也能陪一转。
但礼数却是必须要顾全的。
会想起“礼多人不怪”的老话。
在我们这边,“礼多人不怪”这话是虚的,你要拿出济宁的陪酒排场会落个烦不烦的责怨;可在济宁,它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规矩。
老评书和旧戏中,经常可以听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样的戏词。
它所谓“三巡”,就是三遍。
主人给每位客人斟一次酒,如巡城一圈,斟过三次,客人都喝光了,这就叫“酒过三巡”。
这句套话表明宴饮已经到了一定的深度,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可以开始谈了。
搁济宁,酒过三巡,大约也就是陪酒的行完礼,客人们刚可以出来主动的活动活动了。
来济宁我发现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济宁人与安徽阜阳、亳州那边的说话味道极为类似,说话有腔调,不紧不慢的节奏,柔里裹着刚性。
坐我旁边的市电视台王台长讲话,和我阜阳一朋友声色几乎一样,让我感觉到奇幻。
汉人里有个山东大汉的定见,跑东北几代人,带起了关东大汉的名声。
魁梧,豪爽,见义勇为。
在济宁,就是见到了大汉的身子板,一张口,话却是柔性的。
礼数的细密,让人变得绵柔。
或许还因为运河。
咱淮北老说自己因煤而兴,搁济宁跟前真不是个事,她的煤城的名头与榆林、鄂尔多斯并举,甩淮北老远;但这座城只认自己的身份是因运河而起的。
挖通了运河,建起了码头,驻起了大军,便新生了一座城市。
历史的自豪感是胎里带来的。
运河让济宁人的性格里带有股水性,说话的腔调也有股水性。
温柔而热忱,礼数周全而不厌其烦。
济宁是历史文化大市,所以它的文化场馆不管造得多么的显达,都不会让人觉得阔绰。
仅是孔孟故里一项,就足以立身于世界文化之林。
或许是博大精深的缘故,历史文化的呈现就有了要周全的拖累。
始祖文化、儒家文化、孔孟文化、运河文化,甚至水浒文化抬举出来都无可厚非,每一样都要它的独一性与丰厚度。
但把梁山伯和祝英台这样的民间传说,李白和杜甫在济宁的相遇也列为博物馆内存列的古代文化积淀和精化,似乎就有些小题大做。
济宁的历史文化太丰富,可做的题目很多,无论如何始祖文化、儒家文化、孔孟文化、运河文化都要加增历史厚度,该忽略不计的要能抓大放小。
这样说还真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淮北的博物馆确定为“隋唐大运河”主题,成功申遗,总算是给这座煤城增添了历史文化的底蕴。
可我们这座城市对自己的历史大主题的认知却又是极其模糊的。你能看到它对春秋时期宋国大都的忽略,对自身经历的泗水郡、沛国沛郡那一段辉煌历史的漠视,对中国知识分子最具风骨的代表嵇康文化的冷淡,古乐之乡的历史文化形成也并没有放到应有的高度。
我们引以为自豪的那一段运河水,已枯竭了上千年。
济宁是一桌大菜太丰富,有点眼花缭乱;我们呢,主攻一道菜,却忘记了厨房里还有更多的好食材。
扯远了,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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