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厦大修几百年前的文献!第一课学打糨糊
厦门大学的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昨天揭牌,这所高校的7位古籍修复人员当场拜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传习导师杜伟生为师。
这也意味着厦大古籍修复进入国家队。
杜伟生(中)讲授古籍破损缘故的鉴别方式。
2013年,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在国家图书馆成立“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聘请著名古籍修复专家担任导师,采用民间“师带徒”模式,实现技艺传承。2014年,国家古籍保护中心陆续在全国各地部署成立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培养更多古籍修复师,留住国家记忆。
这也是厦门第一家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将在厦门开展古籍修复、字画修复装裱技艺等传习工作。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代表说,全国目前有三十多家。
去年,厦大图书馆致函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申请成立“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厦门大学传习所”,经过专家组考察评审,今年六月终获批准。同期获批的还有浙江省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等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
古籍修复人员细心修复古籍上的破损。
为什么厦大能获批?
厦大图书馆有个通俗说法:
有书、有人、有场地、有经费
在业界,对古籍的定义,指的是成书于1912年以前、具有古典装帧形式的书。厦大图书馆现有中文古籍13万余册,其中14部明刻本(明代雕版印刷的古籍)总计135册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据介绍,2008年起,厦大图书馆持续投入古籍保护经费,改善古籍存藏环境、增设古籍修复设备及场地,目前古籍修复室总面积占地300多平方米,拥有7名专职修复人员。2009年,厦大图书馆获批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去年与厦大人文学院历史系合作成立“古籍修复实习基地”,联合培养古籍修复应用型人才。
在昨天的揭牌仪式上
厦大7名专职古籍修复人员按照古礼
向师父杜伟生恭递拜师帖,递上茶
68岁的杜伟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有人说,全国古籍修复行业的扛鼎人物,两只手能数得过来,杜伟生是其中一个。1991年至2002年的敦煌遗书修复项目就是在他主持下完成的,他也参与过《永乐大典》、西夏文献等珍贵古籍修复。
1974年,杜伟生从军队转业到北京图书馆(1988年改称国家图书馆)图书修整组。杜伟生昨天说,当时学手艺主要靠观察,“师父在做,我在旁边看,也拿着一本书修”。不是说师父不愿意教,而是当时的师父大多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经验丰富,但是表达能力不行,你问他“为什么”,他说“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我师父就是这样教我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昨天拜师仪式前,厦大图书馆拿出了这次准备和杜伟生一起修复的十几本清代古书,本本千疮百孔。根据传习所规定,杜伟生每年要来厦大三周,手把手教徒弟,“他们修,我看,然后告诉他们一些方法”,不过杜伟生告诉徒弟们,要博采众长,还要与时俱进。
要学的肯定不只是技艺。杜伟生在这行里干了46年,走路说话都练得很轻。他说,进入工作状态,身体自然就服从,譬如说,修书时,他进入忘我状态,身边有人说话,走过,浑然不知,而且,不能说话,不能大喘气。
杜连生说,完成一天工作,你甚至不能松一口气,那样的话,薄如蝉翼的古书可能就飞了。
而说到修复
大家最关注和好奇的
肯定是古籍医生们的修复技艺
一双妙手连古今
毫厘之间补光阴
厦大图书馆修复古籍的地方叫“文献保护与修复工作室”,藏在图书馆一楼的一个角落。它说不上隐秘,隔着一个小花圃,就是校园小道,人来人往。
上周的一个早上,古籍修复师张育梅开始工作,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张泛黄的书叶,上面散布密密麻麻的虫洞,每个像芝麻那样大小。
和窗外那些匆匆要去追赶最先进的科学的年轻人相比,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古籍修复师们是往回走——日复一日和千百年前的时光打交道。
修复古籍
第一步是学会打糨糊
昨天的揭牌仪式
将张育梅和她的同事拉到聚光灯下
厦大图书馆古籍特藏与修复部主任刘心舜说,其实,厦大一直都有修书人,2009年,厦大图书馆获批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古籍修复从此走向规范。
厦大传习所目前七位古籍修复师中,只有90后张竹悠具有文献保护与修复方向专业背景——在中国,古籍修复和书画装裱一样,是一项传承了千百年的手艺活,成为大学里的一门学科,也是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之后的事。其他人都是半路出家,有学中文、历史、图书馆学的,也有学美术的。刘心舜说,古籍修复师不只是修书,他们还要根据文献价值、载体特点等做出判断,制订适宜的修复计划等,因此多学科背景也很重要。
文献修复中心最年轻的成员在古籍室内整理藏书。
这些年
厦大陆续把古籍修复师送出去学技艺
读中文的张徐芳到中山大学图书馆
参加古籍修复培训
她的第一课是打糨糊
而且,单是打糨糊,就学了几天
张徐芳说,古籍修复的大忌是化学添加剂及含酸材料,因此,古籍修复的糨糊,都是修复人员亲手调制,连调糨糊的水,也都讲究到只用蒸馏水或纯净水。糨糊有不同的调配方式,厦大是用小麦淀粉和过滤后的纯净水按一定的比例混合,隔水加热并不停搅拌,直到呈透明糊状。
这一步骤看似简单,其实不容易:要掌握原料的比例、水的温度、冲水的高度、时间、力度……而对温度与浓度的精准把握全在经验。
有专门纸库
存储不同的修复用纸
被送到修复室的书病因各种各样
被虫蛀、鼠啮、霉蚀、酸化、磨损后
有的脆弱不堪
它们需要古籍修复师的妙手来延续生命
古籍怎么修复?
大部分都靠手工
传统手工修复书叶的方法是在破损处粘贴补纸,即先用毛笔在破损边缘刷上适量的稀糨糊,粘上补纸,再撕去多余的补纸。厦大图书馆古籍修复师陈志梅强调:要撕,不能用刀裁,这样可以尽可能地保留补纸的纤维。
上周,张育梅展示的是手工纸浆修复技法,它很适用于补虫洞——把手工纸撕成碎片后再用搅拌机搅拌成纸浆,调配不同浓稠度,用滴管滴入虫洞,这相当于补洞,不托裱。
纸张也是古籍修复的一个看点
无论是补纸还是手工纸浆
纸张都必须是手工纸
厦大图书馆有专门的纸库,存储不同的修复用纸,而且价格不菲,譬如说,一张69厘米×139厘米的手工纸,价格有可能三位数。厦大用在补纸的费用上已有几十万元,而且,随着生产手工纸的作坊越来越少,各种类型的修复用纸再贵也得买,也得尽量囤货。
“粘连”
是古籍修复师们经常会遇到的顽症
陈志梅说,根据前辈经验
对付的办法就是——揭
将书叶与书叶分开,根据粘连程度不同,有干揭、湿揭、蒸揭等不同方法,其中以蒸揭技术最令人瞠目——古籍的书叶本来就脆弱无比,居然还能蒸?
陈志梅说,蒸的核心就是火候的把握——在古籍外面包上旧纸、裹上毛巾,隔水蒸,火候的掌握全靠经验,蒸的时间长了,蒸汽冲击书叶会对古籍的纤维造成破坏;蒸的时间短了,又起不到作用。总之,时间一到就得赶紧取出来,剥开包裹的毛巾和旧纸,用竹起子小心地将纸张与纸张分开,力道重了会伤纸,下手慢了又会错过热乎气儿,让分离难度加大。
快与慢,轻与重
都在毫厘之间
都在修复师的手里
修复这个行当有一些规矩,修旧如旧是头一条,还有一些规矩可能出乎人意料,例如,不是修得天衣无缝,而是必须能体现修补过的痕迹,所以,补纸颜色不能和原纸完全相同,遵循“宁浅勿深”的原则,此外,要遵守最小干预原则,防止过度修复,补纸不补字,残缺字迹不补全。
图片来源厦门大学
挑战“酥皮点心”
把小至米粒的碎片拼接归位
古籍所有病症中
絮化、脆化属于危症
得了这两种病
古籍的书叶就像“酥皮点心”一样
摸不得碰不得
两年前,厦大古籍修复师曾在杜伟生老师的指导下,挑战“酥皮点心”——一份记录福建安溪李光地一家被劫经历的手稿《至谊堂实纪》,大约完成于300年前。
李光地是安溪人,清代康熙理学名臣,协助平定三藩之乱。厦大历史系的师生在做田野调查时,在李光地的二伯李日燝的后代手里,发现了《至谊堂实纪》,被认为兼具文史价值和文物价值,为研究清初安溪县乃至闽南地区社会状况,提供翔实史料依据。
《至谊堂实纪》被送到厦大时,就是惨不忍睹的“酥皮点心”——已经脆化为很多细小的碎片,有的寸许,有的也就大米粒儿一般。为了这道“点心”,厦大图书馆七位修复师全部上阵,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至谊堂实纪》十九件(页)字画艺术品的修复。
《至谊堂实纪》修复前后。/ 厦大图书馆供图
怎么修?陈志梅说,就好像拼图高手,把裱件拆开,小心翼翼揭开每一层,兜住它的碎片,再耐着性子,付出几倍、几十倍于普通修复的时间,把这些碎片拼接归位。她说,拼碎片的时候需要平心静气,有可能你吹一口气,碎片就飞了。
古籍修复师们
喜欢“古籍医生”这个说法
残缺的书就好像一个人缺手、缺脚
古籍修复师修完之后
要使它手脚齐全,重新站立
28岁的张竹悠说
原本不能看的书,现在能看了
古籍修复就是为了让这些文化遗产得到延续
让它们的寿命得到延长
然后让以后的人能够看到这些东西
而存在的一种工作吧
来源:厦门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