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很多人一说到我,就说颜宁之所以能成功,因为她是单身,没有家庭拖累。
但事实上,有家庭、有事业才是绝大多数人的现状。我们这次请来四对科研伉俪,不仅都是科学家,而且也都为人父母。他们的科研和家庭能平衡吗?” ——颜宁
*颜宁,女,1977年11月出生于山东章丘,结构生物学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兼职教授 。
熟悉颜宁的人,可能都听过2014年时她讲的这段故事。
“你们为何从来不问男性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
现在她的想法实现了。
与2020未来科学大奖周联合推出的女科学家论坛上,院士CP、博导CP、助理教授CP、博后CP——4对科研伉俪受邀分享自己的故事,展现男女科学家的境遇和互动,提供多元视角来观照科研女性。
这也是女科学家论坛第一次出现男性嘉宾的身影。
论坛邀请的4对科研伉俪,分别处于事业的不同发展。他们分别是:
董欣年:
未来科学大奖科学委员会委员,杜克大学生物系杰出讲座教授,美国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研究员,美国科学院院士
王小凡:
杜克大学终身讲席教授,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
宋丹丹:
北京理工大学计算机学院长聘教授、博士生导师
翟季冬:
CCF-IEEE CS青年科学家,清华大学计算机系长聘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闫浈:
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助理教授
吴建平:
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助理教授
李文斐: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与劳伦斯国家实验室联合博后,拟聘山东大学“齐鲁青年学者”特聘教授、博导
张哲:
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院博士后,拟聘山东大学“齐鲁青年学者”特聘教授、博导
今天有机会看到四位男性科学家在我面前,请问诸位是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的?作为男性科学家,我从来都认为欣年的事业跟我自己的事业一样重要。所以我们在家务上都是互相分担、互相照顾。我们做博后期间就有了儿子,欣年怀孕的时候还在写她的论文,挺不容易的。我们到了杜克大学后头6年,晚上或者周末都要去实验室,但我们是轮着来,谁忙谁就去,另外一个就把孩子带起来。所以互相帮助,互相体贴。家务事方面,比如欣年很会做饭,但是她最不喜欢收拾餐具,我偏偏喜欢打扫这些东西,所以我们配合得特别好。她负责收拾房间我负责洗衣服,周末一块儿买菜。因为欣年到现在开车仍然不是特别好,所以我们总是一块儿出门,反倒有很多时间讨论事情,包括家事和工作。很多朋友告诉我们,他们后来一个人单独做事情反倒不好。我和丹丹有两个小孩,老大是男孩,上二年级;老二是女孩,现在幼儿园中班。我和丹丹的风格不一样,比如我擅长洗小孩衣服,就我来做;教导小孩的事情丹丹更擅长,就交给她。时间上,我们两个人也会有意交错开,谁不出差就多带带小孩。因为我们都做老师,更容易互相理解。如果她赶deadline,我就提前一到两周不会安排出差,留在家里;如果我有出差或赶deadline的时候,丹丹也会帮我分担一些。我们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时候,其实也是优势互补。比如闫浈很知道什么食材搭什么食材。她设计好,然后我去执行,我是下厨的那一位,这个搭配特别默契。我们两个人在事业上互帮互助。闫浈能力上特别出众,但有一点内向,不太敢于往前迈出一步。我经常鼓励她要敢于尝试不一样的东西。其实我有一个特别的压力:闫浈先在西湖大学找好了教职,我还没有找。所以我当时也思考了很多:是按原来的设想,先去美国做三年博后,还是两个人尽可能在一起会比较好?最后我也做了一定牺牲,选择了后者,还好幸运地在西湖大学找到了教职。我们小孩现在才10个月,主要是父母在帮我们带孩子,所以也特别感激父母,让我们有更多精力投入在科研上。我们家老大两岁半,老二六个月,老大之前在托儿所,但是遇到疫情也不敢送。我父母春节期间来这边过年,所以他们可以帮我们看小孩。
我和文斐都是疫情期间把自己的第二篇文章顺利投出去,接收了。所以这首先要感谢父母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
我们的家务分工,简单来说是一三五你做、二四六我做。如果最近谁比较忙,另外一个人就多做一些。具体到某一天:我起得很早,每天六点半坐最早一班车从伯克利的家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 (UCSF)。文斐大概是八点半左右送老大去托儿所,下午五点文斐把老大从托儿所接回来,所以她在实验室待的时间会比我短。因此当我回家以后,我会负责做饭,做饭后我可能给老大看看书,这时文斐就可以想想第二天的课题怎么安排,花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课题上,弥补一些她在白天时间的付出。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互相协调。我们事先收集的问题中,很多人都问:你和伴侣的职业生涯不同步甚至发生冲突的时候该如何解决?因为我的文章发表比较早一些,所以我先去找的博后。我们先看了一下美国的各个城市,感觉加州高校比较多,就把加州高校列了一个名单。我找好以后,张哲就在附近找。但我们也会面临一些挑战,比如张哲拿到了一个很好的offer,启动经费和年薪都比较高,但这个学校规定夫妻俩不能同时入职。
当时计划让他接受这个offer,我就在附近找一个工作,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想算了,我转到工业界吧。
这时候张哲对我说,你喜欢做科研,性格也适合,所以他就放弃了那个offer,然后我们重新在其他城市找到了工作。
总之一个原则:两个人一定要在一块儿,这样照顾孩子就比较方便一些。
普林斯顿大学疫情前招的最后一位助理教授,他太太已经先在我们心理系拿到了教职。看到他申请我们非常高兴,因为夫妻双方都在普林斯顿大学,对他们家庭也好、对我们的工作也好。有些学校存在一个误区:如果招一对配偶,好像是在照顾其中一方似的。
其实很多时候根本不存在照顾谁,仅仅是双方旗鼓相当
,而且恰好都要找工作了。其实学校应该想清楚,帮助应聘人同时解决夫妻双方的问题,其实对学校是更有利的,因为招来的人如果没有家庭两地分居的压力,就会有更多时间为学校服务,也才能在这儿待得更久,做得更好。有人在我微博上提问:我现在做博后,既怕生孩子影响科研工作,又怕年龄大了再生面临健康问题。
对这种困惑,诸位有什么建议或经历可以分享?
我刚刚经历这些事情。我觉得关于什么时间段生孩子更合适,其实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因为你人生的每个阶段:读博士、做博后或者当学术带头人 (PI) ,每个阶段都是很忙的,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刚好在建立自己实验室这段时间怀孕,每次产检都要花很多时间。
但只要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其实也是可以兼顾工作的。生了孩子之后,确实比较辛苦,因为睡觉的时间很少了。
但走过这段时期回头看,会觉得自己还不错,连这个都能经历过来,以后再遇到什么困难都没有问题。
我生了两个孩子,每次都是工作到生产前一天。
我看有朋友提问,女性如何在生育期间寻求助力。我们其实还是依赖父母比较多,父母一直跟我们一起住,帮我们带孩子,包括今天我俩出来参加这个论坛,两个娃在家都靠父母管着。
我们身边很多朋友,都有父母帮忙,或者请育儿嫂、住家保姆等分担一些工作,还有一些把孩子送到早教机构里。大家还是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这件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每个人潜力都是非常大的,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就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实验室里的研究生和博士后,一多半人都是在实验室结婚、生孩子的,而且他们都做得很好。
一个博士后跟我讲:我人生的三件大事——结婚、生孩子、找工作都是在你这儿完成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生了孩子后,做事情的动力都不一样了。人如果能为自己的未来和孩子努力的话,和给老师做事情是不一样的。科学家也是人,科学家有想结婚生子的,也有想自己单身的,都可以。我们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而不是个例。我看有一个网友的问题提起家庭琐碎,实际上琐碎的事情才是生活中最高兴的事儿。
人在得病时就会想,如果我能够到菜场买菜,能够给家里做饭,不担心自己的健康,这是多高兴的事情。所以,家务事不是不好的事,实际上是很好的事。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一生的期待。
如果你期待又有家庭、又有事业,这是可以做到的,并不是不可能的。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