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亮:【香火绵延话小名】
香火绵延话小名
◎李心亮
【作者简介】:李心亮,蓬莱市人,中共党员,蓬莱市养老平台服务中心党支部书记,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散文微刊编委、人间蓬莱微刊编辑、汉格文学社副社长。在天涯,百度等中文网络平台开有诗词专帖,在各类报刊共发表诗词,散文,短篇小说共计三十余万字。
老屋祖宅,草房三间。屋檐上多瓦松,西窗外一株大香椿,粗可盈钵,树头高过屋脊。临街院墙,一人多高,碎石砌就。街门朝南,低矮古旧,前院进深很仄逼,只消三五步就进入屋内。街高过院子,院子高过屋内陆面。有一年盛夏,连下三天伏雨,街上河水过膝,水进屋没过了炕洞,险些泡坍塌了土炕。就在这三间小草房内,祖父祖母养大了我六位姑姑,伯父和我父亲八个孩子。
话说五十多年前,伯父结婚,因家贫无力起盖新房,婚就结在老房子内。东屋为大,住着我祖父祖母,正地是厨房,西屋就是张我大娘的新房。我大娘自小随其父在东北大连,营口做买卖,说一口关东腔,干脆嘹亮,与乡音迥异,人生的身材高挑,细腻白净,在当时的农村是数得着的人尖子。乡邻们,尤其是那帮小年轻尤其眼气,新婚三日无大小,闹房闹得格外的重,竟至于把我大娘闹哭了。闹罢新房,这些小年轻的成群结伙趴在院墙外头听房。农历的八月二十,月白风清,耿耿疏星,香椿枝条臂伸掌摇,眉豆架子花羞叶护,风摇影动,姗姗可爱。听房的乡邻们的脑袋在墙头上一会冒出一个,一会冒出一双,都想探究老实憨厚的伯父如何抚慰大娘,以留待日后取笑谑讲。月上中天,清光皎洁。忽然,咯哒一声,东屋的窗架子支起来了(农村的老式木格小笨窗,开合需要支架子),祖母冲着墙头,发了话:“石头(伯父的小名)!南面天上过来云彩了,怕是要下雨啊!晒在墙头上的那些小泥孩,赶紧收拾了吧!”墙头上下的乡邻们一听,老太太站着岗呢!乖乖的溜下来,悄悄的散了。祖母干瘦矮小,三寸金莲,幼跛一足,行则扶杖,然厉害非常,举村皆知。祖母深谙兵法,这是先礼后兵。先礼劝听房的乡亲们见好就收,赶紧走人,别耽误俺伯父办正事。如果谁还敢在墙上伸头探脑,估计祖母定会开门上街,奖赏他几拐杖。墙头上终于浪静风平,不再按下葫芦起来瓢了。
伯父序齿第六,小名石头,上面是我五位姑姑。
且从小名说起。大姑姑小名香媛,二姑姑小名甘香。祖母上手就生了一对女儿。女儿还是比较吃香,所以名字里都带着个香字。三姑姑小名小钟。钟者,终也,谐音。意思就是行了,好了,够了的意思。三个姑娘刚刚好,不要生闺女了,改生儿子吧!四姑姑小名欢子,乍一听,还东洋味。实际是欢子者,换子也。四个姑姑,四扇屏,凑成一堂年画了。换换吧,不要生闺女了,改生儿子吧!!话说想啥没啥,不想啥偏来啥,五姑姑降生。五姑姑小名小梦,我觉得祖母肯定是懵了,做梦都盼个男孩。五朵金花向阳开,祖母的眼前冒出的金花肯定不止五朵。不要闺女了,改生儿子吧!!!不知道祖母的诚心感动了哪方神灵,终于生下了第一胎男孩,取小名大周子,希望揪住了,别跑了。哪知揪也没揪住,五岁上一命夭亡,还是叫阎王爷揪去了。后生我伯父,取小名石头,希望伯父的命象石头一样硬,并认一双刘姓媳妇(这个媳妇娘家姓刘,婆家也姓刘)为干娘。穷家薄业孩子多,战乱灾荒。伯父饿的三根筋挑着个头,皮包骨头,就像个小化石猴子一样。后两年,生了我小姑姑。小姑姑最凄惨,连小名都没给起,还不知道养不养的大呢。直接就叫了小闺女。再后六年,在祖父祖母年纪相加近百岁时(祖父五十四岁,祖母四十三岁),生了我父亲。刘兰芳讲杨家将,说杨宗保是老杨家千里地一棵苗,俺家终于多了一棵苗,千里地不是一棵苗,而是两棵苗了。
伯父小名石头。父亲的小名费斟酌。祖母为父亲起小名叫礅头。这个小名,不敢说全国找不出第二个,放眼蓬莱市,我还真没听说过第二个。礅是什么?很多读者朋友肯定不知道。礅,是过去的一种农具,由整块的石头雕琢而成,有的光滑无棱沟,有的雕有规则的棱沟,用来碾压谷物,麦子,豆子,还可以用来平打麦场。它的学名叫碌碡。
石头与礅头,都是农村常见的最坚硬的物件,它承载着祖父祖母祈盼一对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接续香火的愿心。
赞曰:父母之爱,无处不在。儿女小名,永挂心怀。
犹记小时候,父亲带我上街串门,常有与父亲年纪相仿的叔叔大爷,搂我在怀,捏着我的小鼻子,逗我,问“你是小礅头,是不是?”我哪里知道礅头就是我父亲呢?只是一味在他们怀中踢笑蹦闹。现在健在的一家门里诸长辈,也都年八十靠外了。街巷偶遇,桐花紫影里,执手相问间,我这当年穿着开裆裤,小鸡鸡飞飞的小礅头都四十开外了。
风雨流年,香火绵延。作香火绵延话小名以记之,岁在乙未年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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