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国徽:【祖父轶事拾零】(散文)
祖父轶事拾零
作者:李国徽
昨夜那个白胡子老头给我投了一梦,他说他想要立块墓碑。自打我记事起,祖父李金山就是一个白髮飘逸,美髯临风,如剑眉毛长约寸许。就像小说里描写的仙风道骨老者。
考证本家李姓上五代,本是湖北黄安人氏。湖广填四川时,曾祖父的祖父那代人沿长江而上,误打误撞就进入了一个叫大宁县(现名巫溪县)的地方安顿了下来,繁衍生息。祖父李金山11岁学医,自幼承祖辈传授秘术,偏重外科杂症,善治跌打损伤,疔疮、痈疽、及各种劳伤骨折,采药、加工、登门为患者治疗,群众称他治病简便。灵验、价廉。学成后医道人品誉满乡里,后走乡串县,周济穷人。大约在1938——1940年期间,祖父沿大宁河向北行医,翻过鸡心岭后,进入陕西地界的南山老林,地名曰镇坪的地方。在当时的镇坪街(现钟宝镇)住了一段时间,又沿大曙河向西上行。见一股清溪从一座形似躺椅的山谷中汩汩而出,溪口旁有一棵古树直矗云霄,便认定这是一处休养生息之地。于是指手为界,挽草为业,就此筑起土墙盖上茅草,燃起炊烟来。到了我这一代,方知养育繁衍了李家三代人的这条河湾,名叫麓崩沟。归属曙坪乡大柿子树村管辖。
父辈们弟兄五个姊妹共七个。除二姑留居巫溪县凤凰镇里,其余全部居住麓崩沟里。大姑嫁与张家,所以这条长达十多里路的沟里,也就李、张两大姓氏。在这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李、张两家抬田造地,打渠引水,种茶种药。从小给我的印象是:牛羊满山悠闲走,户户圈栏里肥猪成群,满沟里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
爷爷有几个随从徒弟,常年住家。我至今还记得几个人的名字和容貌。李善初、张昌云、向全新、李先友、张奉孝……印象最深的是上山采药、洗药、晒药、碎药、等分打包的活儿。冬闲时这些徒弟们在冰天雪地里撵麂子,在猎狗的帮助下,总会弄到一两只,成为全家老小的冬日晚餐佳肴。过年时,徒弟们将腊肉和干豆腐切成丁儿,包拳头大小的汤圆。除夕夜团圆饭后,爷爷给五房的孙子们发压岁钱,是一件很隆重的仪式。堂屋神龛下摆一张八仙桌,爷爷上座中间,桌上依次放着一元、五角崭新的钞票。按照从大房到幺房、孙子年少年长顺序,叫到谁,要对着爷爷的面磕三个头,然后双手接过崭新的钞票。心里那个激动啊,简直无法形容。
爷爷性格豪爽,乐于助人,乡邻婚丧嫁娶,不管下雨刮风,路程远近,都受邀参加,唱歌助兴,为贫穷农民治病,多不取诊费、药费,有时还钱物周济,乡民们称赞他“乐于助人,取财有道”。
爷爷不仅是这沟里、乡里的名人,也是县里的大名人。记得毛主席有个“六二六”指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县里下来人要他组织全县各乡、镇“赤脚医生”培训,于是他和他的住家徒弟一帮人,走乡串村,把他半生掌握的中草药知识和医德医风,毫无保留的传播全县。
他打破了“百草都是药,就是识不破,要是都识破,我又吃什么”的保守思想,为社会献出验方120多个,草药200多味和“采药不问路,山崖低河谷”、接骨没有巧,三合要对好”等采药规律和接骨要诀。
他把“打得地上爬,要吃八楞麻”、“跌得浑身软如泥,要用伞墩七”、“打得不得活,要用铁裹脚”等临床经验,汇集成册。其后又带领全县卫生人员翻山越岭,采集标本400余种,亲临本县11个乡镇60多个医疗站,给赤脚医生和生产队卫生员传授医术400多人次,指导加工膏、丹、丸、散。还应邀前往安康卫校授课。 县里组织力量为他编纂了《镇坪县中草药汇集》两册,红塑料皮的,很像当年的“红宝书”。1970年县里还将他招聘为正式医生,留县医院专门做了中草医门诊医生,这在当时是一件很轰动我们家族的事情。
这些《镇坪县志》里都有详细记载。
1974年春节过完后,我背着木炭和带的吃货,陪同爷爷步行到县城上班。走到双河“七里堰”中段,脚下一滑,爷爷滚下了三十多米高的山坡,一棵漆树卡住了他,幸亏没有掉进坡底里的大曙河里。我喊来附近的人救起后,步行二十多里送到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腰腿骨折。我服侍了一个多月,发现爷爷明显的老了。白胡子一大把,白眉毛很长,牙也没几颗了,但是显得更加慈祥。
恢复高考制度后的1978年,我接到安康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报到时没有钱,父亲走了一条湾,也没借到一分钱。我只好去县里找爷爷帮我借钱,说好暑假打工挣钱还上。爷爷只好找院里领导,要求提前预借一个月工资。并对我说:你是我孙子辈中第一个正式考上学的,奖励你十元,剩下三十元是我借给你的。当年就是这四十元钱圆了我的读书上学梦。
高祖父、祖父的遗骨和坟茔,现在还留在麓崩沟的老屋场里。父辈们弟兄姊妹若干,不知是无力、无钱还是无心,还是受时代的影响,总没见大家坐在一起,商议过给上一代立碑的事。他们自己的墓碑上满满地刻着立碑子孙的名字,我不知在天堂的他们留有遗憾不?
(我以此文在心里先为祖父立个碑。以示纪念。能让李氏后孙辈们知晓,我们共同的祖父和高祖父,就长眠在龙头山下的麓崩沟里,头枕青山,寒来暑往,仍在卧听那一泓汩汩而出的流泉。)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国徽,网名徽哥。安康市诗词学会会员。于古诗词犹夏汲冰露,冬拥璧炉。职业之余,习律咏哦。旨在追循人文轨迹,陶冶性情,诗文会友。寄闲情逸致于流年光阴。乐矣诗吟岁月,悠哉笔述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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