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任俊：【锁娃】（人物传记）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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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第二届 “情满中秋●月满圆”征文启事

锁娃

作者：任俊

锁娃去天国已经十几年了，但是村里人提起他的“英雄事迹”，依旧津津乐道，老人百讲不厌，孩子万听不烦。

锁娃出生在兵荒马乱日寇横行的年代，童年又在解放战争的动荡不安中死里逃生。他的父亲据说被国民党拉壮丁，一去不返，他的母亲带着他相依为命，度日如年。

少年锁娃经历了共和国三年自然灾害，每天忍饥挨饿，缺吃少穿，居无定所，四处乞讨的艰难岁月。

锁娃母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到土改运动，本该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可是因为摊上个下落不明，历史不清的爹，他又一次被命运戏弄，好在总算分到地主家的一间牛圈，才算居有定所，不再漂泊。

锁娃虽然童年食不果腹，可是由于遗传基因好，长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说话声音洪亮如钟，走路腿脚利索如风。干起农活把式一个，谝起闲传逗乐一片。用农村的话说，可是个壮实麻利讨人喜欢的好后生幺。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锁娃这么优秀的青年，不难讨个好老婆。可是一间房，一个炕，一个媳妇一个娘的日子真不好过，晚上三个人睡一个炕，没过半年，老娘看媳妇咋看咋不顺眼，媳妇看老娘咋看咋变态，于是，锁娃的婚姻一拍即散。

又过两年，好心人又给撮合一个寡妇与锁娃结合。同样的房，同样的炕，同样的锁娃，同样的娘，注定这次结合一样的结果，不一样的是这次婚姻比上次多了三个月。

再过两年，村里来个讨饭的女人，锁娃又一次收编为妻，这个女人由于生性懦弱，常常被锁娃娘赶出家门，不给吃饭，不让睡觉，几个月后，这个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没人过问此事。这是人家家务事，谁都不愿惹事生非。

据说又过了几年，村里人又给锁娃介绍了一个寡妇，这个寡妇还带来两个二呼呼的儿子，在锁娃家没呆半个月就把锁娃打得皮青脸肿。在村干部帮助下，总算送走瘟神似的母子三人，前提条件是给人家一担（农村计量单位，就是200斤）小麦，作为精神损失费。这次，锁娃倒霉了，气得发誓再不娶老婆。

十几年时间，锁娃娶了四任老婆，累计起来和女人生活的日子不到一年。四个老婆，每一个都是合理不合法（都办理了酒席，都没领结婚证），也都没给锁娃绵延子嗣。

到了四十多岁的年龄，锁娃又在张罗领养女儿，在那个年代，领孩子像领养小猫小狗一样容易，因为，家家都是一大群孩子，家家都穷得养不活孩子，所以，锁娃轻而易举领养个八九岁的漂亮小姑娘。

总算安生过了十年，小姑娘长到十八九，锁娃又开始给女儿张罗上门女婿，前后两三年时间，张罗八九个上门女婿，每个都是在家干几天活，就把人家小伙子赶走了，最后一个小伙子，算个狠心的主，临走之前把锁娃狠狠修理了一顿，锁娃卧床不起一个多月，等到他能下床走路时，家里又成了他与老母亲二人。因为，他的养女感觉和他生活在一起，婚姻不会有希望了，所以，与打锁娃的后生一起远走高飞了。

从此，锁娃不再折腾了，和老母亲相依为命，安度人生。

可是，锁娃的精神世界空了，他的感情，他的思想全部寄托在他养的几头老黄牛身上。他每天天不亮就和牛一起上山，黄昏才赶着牛回家，晚上睡在牛圈（圈牛的房子）里，给牛摇着蒲扇，给牛说说心里话，这样的生活别人不理解，可他就是这样与牛一起生活着。

又过了几年，锁娃更怪异了，他开始每天莫名其妙地骂人，骂的谁也不敢走近他，谁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他见谁骂谁。他看见学生在河里洗饭碗，他骂学生把河水弄脏，他看见人家两口子一起在地里干活，他骂人家两口子腻歪脏了他的眼，他看见别人穿新衣服，他骂人家穿新衣服是准备投胎……

锁娃每天所有的事就是放牛，骂人，骂人，放牛。

九十年代某一天，锁娃的娘走了，锁娃在娘的坟头哭了三天三夜，他边哭边诉说，人们在他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辈子过不成正常人的生活，都是他娘祸害的。她娘每晚要给他暖脚，才气走了他的四任老婆。

送走他娘整三年的那天，锁娃养的那头老母牛病死了，人们劝他把牛买了还能换个零花钱，他把人家好心当驴肝肺，把人家骂个鬼吹灯。他在他娘的坟旁下葬了他心爱的老黄牛，可是就在下葬的那天晚上，就被牛贩子把这头死牛偷走，由于天黑，黑心的牛贩子挖牛，把锁娃娘的寿木也挖出来半截，这在农村是最忌讳的事情。

锁娃一气之下，病倒了，由于他无儿无女，没人送他去医院，任其自生自灭。村干部安排村里每家负责给锁娃送一天饭，就这样他又活了三年多。

锁娃走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风呼呼的刮，雨哗哗地下。一口薄木，收敛了一个孤寡老人。一捧黄土，掩埋了一段传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