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 郝玉静：【我是农民的女儿】（散文）
我是农民的女儿
文/郝玉静
晨曦中，鸟儿叫喳喳，泥土清香气息缭绕，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就是在那个有鸟叫的早晨呱呱落地，来到了人间。听说母亲产后身体很虚弱，面黄肌瘦，缺少营养，我自然也就缺少奶水。但对我的照顾，母亲却没有丝毫懈怠。她一心盼啊盼：“小乖乖，快长大，长大了帮妈妈搭把手。”
那个年月，家里吃粮紧张，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宁愿自己多吃苦，也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苦。我出生的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了。母亲白天上地里干活，我就靠两个姐姐看管。听母亲说，那时候的我，身体特好，胖胖的，就是人们常说的“三翻六坐九爬爬，十个月叫妈妈”，都让我赶上了。
我小的时候，虽然家里很穷，缺衣少穿的，但是我的骨子里流淌的是农民的血统，我坚强的个性源于母亲的影响。母亲是个吃苦能干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年终了，生产队要决算。每年到这个时候，也是母亲最伤心的时候。当时由于家里劳力少，人口多，挣不到工分，分的粮食没有多少，根本就不够一家人的口粮。父亲在煤矿工作，工资又少。每次看到母亲的伤心，我心如刀绞。生产队的领导对母亲态度不好。那时候的我还小，看到母亲在哭，只知道伤心，也根本不知道啥原因。其实那些人是刁难母亲，说工分太少，还要加罚，就不给分粮食。母亲就等啊等啊，从早上就去等，晚上还不见回家。我们去找母亲，才知道他们不给分粮食，母亲伤心地哭着。
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刺骨，母亲拿着空空的口袋，只好和我们姊妹几个结伴回家。
第二天，母亲还要去到分粮的地方继续等啊等，等到他们开恩了，才给我们分到那半口袋的粮食。那个年月，一年到头，就分一次粮食，有些人家拉着架子车往家里拉粮食，特别是当生产队的队长之类的，他们就多分粮食。而母亲只是拿着一个口袋，还分不到粮食，那些人好狠心啊!
由于吃粮紧张，母亲常常捡拾野菜之类的，烧汤或者烩面让我们吃。我们老吃不饱，饿的感觉。母亲蒸的馒头，只是在吃饭时候一人吃一个。平时母亲蒸的馒头，都要拾到篮子里，挂到墙上，我们也够不着取。吃馍的时候也是由母亲分发给我们的，其余时候是不能随便拿零食的。因为她是要我们尽量每顿有吃的才那样做。
记得有一次，母亲才蒸熟的热馒头，没来得及装到篮子，她就去上地干活，走的时候把灶房门锁了。饿得发慌的我们姐妹几个，透过窗户看到那香喷喷的馒头垂涎三尺。我们就商量着如何把馒头从窗子里用棍子拨出来。但是，馒头没有拨出来一个，一下子拨到了地上，我们好害怕啊！母亲回来了，发现了掉到地上馒头，还以为是老鼠干的坏事，还是大骂一通。可怜的母亲，你怎么也不会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们干的坏事，她们也是饿的慌啊！
夏忙季节，大人们忙着给生产队收麦子，我们小孩子，由老师带领去田间拾麦子。所拾的麦子都要上交生产队，这叫“颗粒归仓”。每一个生产队还配有红哨兵，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监督看护有没有人私自捡拾麦子，带回私人家里，一经发现，全部没收。
记得有一次，母亲趁着有月光的夜晚，带领我们姊妹几个去已经收割并捡拾过的地里拾麦子。虽然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但是几乎看不见麦子，我们简直就是在地里用手摸着捡拾麦子。刚收过的麦茬锋利的像刀子一样，把我们的手扎的直流血。但是我们还是忍着疼坚持着。因为过了收麦子的季节就没有麦子可捡拾了。好不容易我们娘几个捡了一篮子麦穗，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可谁知，刚一到家，一群人大喊大叫，蜂拥而至。我们虽然感到蹊跷，但是他们的目的我明白，就是来没收我们捡拾的麦子。他们发疯似的到处搜寻。在他们的疯狂扫荡之后，我们捡拾的麦子没有了藏身之地，被他们全部没收了。任凭母亲怎么给他们解释，他们也不听。母亲当时气得大声地哭泣，我们也跟着哭。可怜的母亲，她就是为了我们不再受饿，才带我们捡拾麦子的，谁知却是个劳而无获，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我是农民的女儿，我的经历和其他同龄人略有不同。他们的家庭状况比起我好得多，最起码他们大多数不缺吃的，不缺穿的，这些都是我常常羡慕他们的原因。家庭条件好一点人家的孩子，他们穿漂亮衣服，能吃饱肚子，也就不受人欺负。我穿的破破烂烂，同学讥笑我，看不起我。
那时候的冬天，好冷好冷，我没有袜子穿，脚冻得红肿红肿的；手没有手套戴，也冻得通红通红的。母亲就拿柿子皮剥下来，给我的小手上贴了一层又一层，说那能治冻疮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坚强。因为，我是农民的女儿，我知道受苦就是磨练自己的意志。
当我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分担家庭重担，挑水，喂牛，割草，收麦子，拉架子车拉麦子、搞农田基建、卖西瓜、卖柿子，只要有活，我都参加。我很要强，我觉得，在别人眼里，我们家穷，往往被人看不起，我就要坚强的承担家庭重担，干给他们看，就是为了给家人争口气。我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水的时候，常常听到大人们啧啧的赞叹声。
为了补贴家用，我常常一个人去山上挖草药。经常会遇到蛇之类的，吓得我腿脚发软，心跳口颤的。尽管如此，我丝毫没有打退堂鼓，只要有时间就去挖药。
有一年暑假，我去山上挖药。天气炎热如蒸，正午的太阳热得我大汗淋漓，口干的舌头都搅不动。这时候我好想喝一口水，就那么一丁点也行。我就继续向山顶奔去。好容易看到了一间小房子，心想这下有希望了，我就快步流星的向小屋奔去。
小屋在山顶上的一条小路旁边。我站在小屋门口，向里屋看了看，里面很黑，几乎看不到什么。我就尽着嘶哑的声音喊到，有人吗？这时候，有人应了声，谁？我在走进一看，屋里是一位老太太。她在黑屋里，听到有人来了，就伸出头看看。她的头一直在摇着，我油然而生同情之心。可怜的老人，竟然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居住。老人问我干什么来了，我就把自己的由来告诉她。
“奶奶，我想讨口水喝，哪怕一丁点也行"。起初，我想老人们都有慈悲心怀，她一定会给水喝的，但老人拒绝了我，任凭我怎么解释她都不肯给我水喝。我后悔自己怎么能为难一个老人，但那时我真的是渴得难受极了，喉咙里干裂的有疼痛感。但老人就是不给我水喝，理由是她们住的山顶窖里水不多了，天如果不下雨会没水的，如果没水的话，他老头年龄大了，要去山下挑水，更是不容易。我更生同情之心，真想帮帮老人，给她们挑水吃。但我还是个孩子，我能帮他们什么呢？只是想着那个老人给我喝口水就很感激她了，但她执意一口水都不肯给我喝。
我很失望的离开了小屋。继续坚持挖药，直到很晚才回家去。那个时候的我，不管干啥都很吃苦，就想挖到好多的药材，变卖多多的钱才好呢!
在学校，我学习一直很刻苦。我自小明白，要改变贫穷的面貌，就要刻苦学习。只有刻苦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从上小学一直到初中，我是连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多次在镇上的统考中名列第一。第一批的'红花少年"，第一批"市三好学生"都非我莫属。但我从不炫耀我的成绩，我觉得学习好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记得初中毕业那年，我考上了县上的高中，由于家里当时既缺吃的又缺钱，母亲就不让我上学了，让我在家里帮家人干活。我看着人家孩子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就钻在被子里哭啊哭，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是哭哭心里好受点，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随后，我就天天早起晚归，跟着父亲，拉着牛，上地干活，犁地，牵牵牛，打地里的大土块，平整收拾种麦子的地。我在地里干活，心里还是好痛好痛的，老在埋怨，上苍怎么对自己如此的不公平呢？但谁又能改变我的现状呢！
麦子种上了，家里也没有多少活了。母亲就给我在村上的砖场找了活，我就去砖场干活，挣点钱补贴家用。每天从早到晚，才挣一元钱的工资。我起先没有干过那些活，大姐姐们教我干活。我也是力气小的很，一个人拉着一板车的生砖坯，好重好重，有时候掌握不住平衡，车子翻了，把砖坯倒了一地，我吓坏了。好在那些姐姐们只是说了说我，还没有骂我，要么我也不知道咋办了。
那时候，拉板车一人一辆车，好几个人一辆车接一辆车的拉着。但是大姐姐们用叉子插砖坯是计数的，所以她们希望你快快的，多多的拉给她们。
砖厂的活大概干了一月，天逐渐冷了，就不在打砖坯了。要烧砖了，我们就把晾晒好的砖坯，用架子车拉到砖窑里。既装车又卸车的，一天下来，我感到浑身散架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想，现在学学，听姐姐们说：“出砖的时候可以加班的。”为了多挣钱，我就在晚上自己一个人拉着架子车去出砖。那刚开的窑门，里面的砖还是滚烫滚烫的。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一个人出砖，手烫伤了，忍着疼痛，我常常坚持干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不怕吃苦，想着自己如果有一线希望就去上学。
在那个时候，我晚上还坚持听收音机学习英语。因为，我们毕业的时候，由于英语课程没有学完，而影响了我的成绩。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英语补上去。
有一次，一位给我初中代过课的老师听说我辍学了，他感到很惋惜，就找到我，劝我复读。在老师的影响下，我更加坚定了自己求学的信心和决心。
冬天来了，砖厂停工了，我也就在家里操持家务，担水、做饭、洗衣服，为一家人的生活忙碌着。母亲回甘肃娘家了，父亲本来就是个不懂操持家务的人，二姐上高中，妹妹上初中，还有两个弟弟上着小学，家里就靠我一个人支撑着。
年关已过，我复读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我就找到正在初中复读的同学，和她商量上学的事情。是她，我的发小，比我大一岁的郝国丽同学，把我领到她上学的王家砭中学上学。
第一次出远门上学，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老师都是陌生的，我有点害怕，还担心老师不让我上课咋办。好在补课的那些天里，老师们也没有过问什么，但是我的心里老是害怕、担心。
在同学们的引导下，我才去了老师办公室，说明情况。那位老师很热情的接受了我的请求，因为他是知道我学习一直都很优秀，很愿意我在他们班级复读。就这样，我的第二次上学机会失而复得了，我很庆幸。我下定决心，要珍惜这次学习机会，绝不辜负老师们的期望。
在那个时候，家里缺吃的。我上学拿的馒头就是玉米面做的。天冷的时候还好说，天一热，才一两天，馒头就发红，发霉。没办法，我就把馒头在太阳下面晒晒，剥掉馒头皮，继续吃。有时候，还没到周六，就没吃的了，我就饿着，有时候饿得头发晕。同学们看到我的情况，就借给我一角钱，我去镇上的大众食堂买了两个馒头，站在食堂里面，一口气全吃了下去，才恢复了气力。
那时候，生活虽然艰苦点，但是我的学习丝毫没有放松。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看书学习，有时候好困好困，还是坚持着。经过努力，我学习成绩提高很快，第一次预考，我考中了，有了提前报考师范学校的资格。我更加努力，下定决心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参加考试需要交五元钱的考试费和住宿费，我冒着炎炎烈日，步行十里路向家赶去。到家把情况给母亲说了，母亲又发愁了，家里是一分钱也没有。母亲只好把家里积攒的鸡蛋拿到黄堡会上去卖。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母亲却丝毫没有退缩。她一路小跑，赶到会上，卖掉鸡蛋，一口水也没有舍得喝，就赶回来了。看着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的母亲，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母亲只要我学习好，她吃苦受累也毫无怨言。
每天早上，我早早起床，到学校外面的空地上读书，加强记忆，晚上我还要加班加点学习。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果然不出所料，我参加师范招生考试被录取了。我成功了，老师和同学都对我的优异成绩表示祝贺。我也很欣慰，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地彻夜未眠。
在领通知书的那天，一位曾经给我代数学的老师说：“祝贺你，你是班上来得晚走得早的一位学生，不错啊！” 其实也是的，我在那所学校上学仅仅只有三个月。我的命运在那里有了改变。假如，没有老师的提醒，没有同学的帮助，我的命运该是怎样的呢？
我考上师范学校了，在村子里，乃至整个镇上都传开了。人们知道我辍学复读考上师范学校，大家也为之感到惊讶！
在那年月，一个村，就是一个乡镇每年考上学的学生都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我还是那种情况。茶余饭后，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我考学的事情，我和家人也为之感到高兴。
我是农民的女儿，我品味了饥寒交迫的痛苦，尝试了田间劳作的辛苦，体验了砖厂劳动的艰辛，经历了贫穷的洗礼，成为坚强自信的自己。多少岁月的积累，多少心血的付出，换掉粗布衣裳，摆脱了贫穷落后。胸怀着祖国，牵挂着故乡。因为黄土地哺育了我，我的血脉里流淌着朴实和坚强。我永葆根的颜色，发挥正能量，为教育事业，为父老乡亲，为亲朋好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因为我是农民的女儿。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郝玉静，董家河镇中心小学教师，自幼酷爱文学，工作二十多年以来，坚持写日记、生活随想，把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编写了《我的平凡世界》《我的教师之路》《曾经走过的日子》《花絮》《生活拾零》，其中《我的师范生活》一文收录在《一代中师生》一书，曾有多篇论文，文章发表在网刊、杂志、报刊。我坚信，我人生的路有多长，我的笔耕就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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