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话连篇

“屁”话连篇

作者：宋桂奇

屁，虽人皆厌之，却常现于大众之口、文人笔下，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娱乐话题。在明代文学家赵南星编写的《笑赞》中，甚至有一篇以“屁”为描述主体的《屁赋》（文章较长，恕不援引）；除此，还有一则《屁颂》，也有几句直接写“屁”：

一秀才死后去见阎王，自称饱读诗书，通今博古，正自吹自擂时，突然听到阎王放出一屁，于是立即献《屁颂》一篇：“高耸金臀，弘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闻此，喜不自胜的阎王就给他增寿十年。十年限满后，秀才再来阴间，见他志得意满，非同寻常，阎王便问：“此乃何人？”小鬼回曰：“就是那个做放屁文章的秀才。”

当然，此中写“屁”是为刺人，以凸显秀才谄媚之无耻。笑话虽为杜撰，但似有所本；因为，比赵南星稍早的著名政治家、文学家于慎行，曾将亲历或耳闻的趣事写就一部《谷山笔麈》，其卷四有一则《屁谀》，即是转述嘉靖首辅严嵩之子严世蕃的亲身经历：

一天，严世蕃与客人对坐闲谈，不经意间放出一屁，客人以手拂鼻后，一脸兴奋道：“这是哪来的一股怪怪的香味？”世蕃明知对方在恭维自己，却假装吃惊：“哎呀，我听说屁要是不臭，就说明病在肺腑之间了，我这不是要坏事了吗？”虽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但这客人在短暂的尴尬后，竟又一次以手拂鼻，说：“倒是还真有那么点儿臭味。”这自然令严世蕃笑不可遏。于是，此事便成为他的经典笑话而广为传播。

除此类借“屁”刺人者之外，古代笑话中，亦多以“屁”喻文者，清代游戏主人所撰《笑林广记》卷二中，有一则《识气》云：

 听说有个瞎子善于闻香识气，一秀才就拿给他一本《西厢记》，瞎子闻后道：“《西厢记》。”秀才便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脂粉气。”又拿《三国志》让他闻，答曰：“《三国志》。”秀才又问：“何以知之？”答曰：“有些刀兵气。”两番下来，秀才惊奇不已，于是将自己的文章递给他，瞎子闻后笑言：“这是你的大作。”秀才赶忙问：“你怎么知道的？”瞎子徐徐道：“因为有些屁气。”

这个秀才的文章应该可以用“屁话连篇”来形容了，但还有“狗屁不通”者。清末民初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类二中，即有一则《放屁狗》：

有个叫王少香的人，虽连平仄也没搞明白，却喜欢写诗，由于地处偏僻，无人懂诗，他便以诗人自居。后到京城，还经常赠诗于人。一天，李九溪在朋友处看到其诗作，就批上“放狗屁”三字，朋友笑问：“你骂人怎么这么狠？”李九溪说：“这可是第一等评语啊！还有二等三等，那才叫狠呢！”见朋友疑惑，他又解释道：“'放狗屁’，是说人偶尔放个狗屁，其中还有人话。第二等是'狗放屁’，这就不是人话了，好在还不是终日放屁。第三等为'放屁狗’，一条狗竟以放屁而得名，自然一天到晚都是狗屁了。”

如果按这个标准，想必世间还是“一等”诗文居多。若将众多“一等”聚在一起，是否更加好玩呢？不妨看一看明末清初小说家褚人获《坚瓠集》中的“集大成”之作：

某土地庙前有一堵影壁粉墙。一日，有路人见白墙上无字，觉得可惜，就挥笔写下四句警世名言：

酒是串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气是下山猛虎，财是惹祸根苗！

他日，另一人路过于此，见这字写的毫无功底，于是提笔写道：

小子不懂事，墙上乱写字；

都是过路人，何必多一事？

又有行人看罢，觉得都是些半瓶醋，于是也写了几句：

粉壁墙上题字多，非诗非词也非歌；

吃完青草放驴屁，有才何不早登科？

见到这些攻击文字，一后来者也心痒难忍，虽正面已被写满，他又在背面写道：

多时不见诗人面，一见诗人丈二长。

不是诗人长丈二，缘何放屁在高墙？

不久，又有行人上去凑趣：

放屁在高墙，高墙应轰倒；

及至背面看，背面顶住了。

最后又来了一位，他看后大笔一挥道：

庙堂烟火未上香，却听鞭炮响叮当；

走近粉墙仔细看，满墙都是屁文章。

这“屁文章”中，不知是否包括他自己的四句？如果答案为肯定，这种自嘲便得风气之先了。据说，钱钟书先生每发表一文，都会对夫人杨绛说：“今天放了一个屁。”惜乎此说找不到出处。但南怀瑾在《论语别裁》中谈及写作时确实讲过：提笔面对稿纸，一想到“我现在要写文章了”，就写不好文章；若想到“我开始放屁了”，有什么放什么，就轻松多了。可谓经验之谈。更有学者将类似经验公开推广：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梦奎介绍，他1950年代就读北大时，经济系樊弘教授就常用“文从放屁始，诗从胡说来”二语鼓励学生要敢写文章，以至他“现在还经常拿这句话来鼓励年轻人”。你看，这“屁”亦有其用，是不是有点出乎意料？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