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小路

岁月深处的小路，在我心底蜿蜒，一直延伸到我们几十年的生命旅程中来，早已被淅淅沥沥的思绪淋得透湿。在记忆的底片上洗不掉的是青春颜色，忘不了的是风雨兼程，挥不去的是一路有你，挡不住的是那时情怀。一群人的历史和经历不会像烟灰一样被轻轻弹去，而更会像佳酿一样日久弥香。接到朋友的通知，明天我们再回玉泉村，重走知青路，我竟然有些微熏。
　　九月的一天，我和知青点的朋友们一道，回到当阳玉泉村、当年的金山大队参加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活动。车来到玉泉覆船山下，行至左侧原红萍站处，又宽又长的大客车就进不去了,于是我们下车步行。从红萍站的小路进去还有六、七里路才能到达我们当年的知青点。这条简便的乡间泥土小路是几十年前为拖拉机行驶修建的、现已基本废弃不用，听说已蒿草丛生，坑洼不平。
　　踏上那条刚用碎石修补过的小路，感到一股浓浓的乡情已深深的温暖了我们。乡亲们知道我们要来，特意把那条小路修补，填平，把道路两边齐人深的蓬路篙草砍去。是为了让我们还能找到那条回乡的路吗？
　　三十年前，我们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踏上了社会人生，来到金山下乡锻炼。在田间，我们初识五谷杂粮。在山坡，我们自建宿舍操场。在稻场，我们挑谷疾走如风。在农家，我们欢声笑语荡漾。在乡村小学，我们留下了黑板上的字迹。在泥田汗水骄阳、篝火明月山岗，松涛晚唱、雪花漫舞中我们品味了生活的厚重、感知到生活的多彩。许多描写知青生活的文学作品把那段时期表述为纯真年代、激情年代、理想主义年代。也有学者从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对那场延续十年,在中国广袤大地上全面铺开的知青下乡运动进行了深入的反思和全面的探讨，认为十六、七岁这个年龄本该在课堂，不该在乡场。无论历史怎么评说，那份早已溶入我们群体的人生经历，已无可磨灭地深深烙入我们的心灵，凝结成一种难以忘怀的知青情结。
　　
　　尽管我们的知青点早已不复存在，我们自建的宿舍、球场、饭厅，厨房已归隐山野农田，找不到一丝痕迹，我们像桃花源记中的武陵捕鱼人，再也找不到那片田园仙境。青春豪情如薄酒青衫，怎么挡得了时间变迁的风寒？但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吸引着我们，三十年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沿着这条小路痴痴迷迷地一路走来，来寻找那个如梦幻一样的地方。面对无语脉脉的绿水青山，我们摄影留念。照片上已看不到当年旧址，记忆里却抹不去无悔青春。那一份深情的眷念，金山可以为证。
　　也许是那浓浓的乡情，也许是乡亲们的纯朴和慈爱，当我们来到老乡们中间，他们大都能认出我们这些当年十六、七岁的青年，叫得出姓名，讲得出一些有趣的细节。也许正是那些最普通的人间情素牵引着我们，让我们三十年来无悔无怨地一次又一次地往返在这条小道上。
　　与当地办事处、村委会的有关领导及村民代表坐谈交流，我们了解到村里的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各方面与当年相比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空调，彩电，冰柜，卫星电视接收设施这些现代生活用品早已进入农家，农用汽车已取代了当年的手扶拖拉机，村里丰富的红土资源也已被利用开发造福村民，崭新的水泥公路把金山与外面的世界紧密连结。我们深为祝福。在玉泉村委会门前，我们一道种下了两棵桂花树，愿她秋来飘香，永播磬芳，愿金山的未来更加美好。
告别金山的父老乡亲，我们点的知青代表胡开德的一段讲话，始终在我心头萦绕，它表达了我们的心声：金山，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可以享用终身的，它让我们直截感受到了劳动人民朴实的情感；真正体验到了劳动的价值；悉心领悟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真谛。结识了一群可以永远相互鼓励、互相帮助的知心朋友。付义风趣地说：有一回老乡接我们点上的一些人做客，别人给他拈了一块肉到碗里他还嫌不够，还找别人要第二块。那时人家自己一年上头都难得吃上一回啊。从他的话里可以看到乡亲们对我们的一片慈爱和我们与当地老乡亲密无间的溶溶之情。
　　
斗转星移，岁月沧桑。人间的道路有很多，有些路是不能走的，有些路也许只走一次就不再往复，像这样一条给我们太多人生启迪和生活信念的小路，三十年来一直在我们心底延伸，它给予了我们坚韧不拔、无畏困难的品格，给了我们自强不息、勇于奋进的毅力，给了我们求真务实、不尚虚浮的态度，给了我们敬重劳动，珍视友谊的朴实情感。在几十年风雨兼程、洗尽铅华的人生道路上，这条岁月深处的小路至今令我们流连往返记忆犹深。此生，我们一定还会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