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一无所有
英子不期待未来,但她希望自己能活个七八十岁。
眼下这个时期对于英子极其重要,她能真切的感觉到“中年危机”的当下,所有的经历与纠缠终将把她带向她的未来。
十一年前暑假,英子突然被校长叫去办公室。英子慌然,暗想:我没做什么坏事啊,要校长这么大动干戈亲自打电话给我。英子喜欢没入人群无处寻的自在,其实是因为胆小。进了办公室,校长开门见了山:两校合并,为了协同中小学开展好工作,需要一个校长办公室主任,希望你能来做这个工作。英子呆了,她明白这事她做不了。当场拒绝了。校长说:你再想想,问问家里人,明天再答复我。
走出办公室,一通电话。所有人都说干,家人也觉得要干。英子就干了。以后的英子就一直处于要不要辞职的纠缠里。英子并不是一个很敢去追求的人。她没主见,又缺乏勇气,总不自觉得把自己置于自我拉扯的境地里。就这么干着,一直干到现在,以后也会干着,习惯了而已。
初中时,英子被一篇课文吸引——《欢迎杂家》。这篇课文喂养了她的贪心,从此误入歧途,她折腾过很多东西,但都没折腾出一个样来。“折腾出一个什么样”的潜台词就是“有所成就”,其实她是害怕成功的,她还是那个胆小鬼。胆小遇上个贪心,更加自我拉扯。
早上醒来,想到厨房里365天天天一个样的早饭,英子心情就不好了。她尽量不进厨房,省得看见桌上可怜兮兮的一盆子咸菜,心情就更坏起来。她冲厨房里的婆婆喊一声:老妈,我上班去了。婆婆问一句:早饭怎么不吃?英子说:去学校里吃。后来,婆婆再也不问她要不要吃早饭了。
英子只是有点心疼女儿,每天象征性的吃几口粥,拿一个白煮蛋就走了。曾经一个白煮蛋在书包的侧袋里恶臭起来,自此,女儿不吃蛋了。
几次三番英子冲进厨房闹革命,三番几次的败下阵来。英子是可以打赢这一仗的,而她总是一次次的回到婆婆受苦受难的曾经,总是千方百计的去理解到她,也减少对她的埋怨。婆婆身体不好,英子的革命只能处在小打小闹阶段。婆婆并不是节俭到极致,而是太过贫瘠了。这份贫瘠让她有了巨大的掌握欲。她有一套套规矩。洗衣服有程序,晒衣服有规定,收碗有收碗的规矩……然后,英子就什么都干不成了,像个白痴。虽然碗在这头,筷子在那头,洗水池在这边,洗洁精在那边相隔“遥远”。但从来没有人能打破这种距离感。
英子劝她去医生检查身体,整整用了二年的时间,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很折磨人的。当英子问她:菜地重要,还是你人重要?婆婆脱口而出“菜地重要”。在那一刻,英子决定不再迁就她而委屈自己了。她受控于强大的力量,也屈从于柔弱而刻板的控制。那里有善意,也有善意伪装下的不勇敢。
英子的母亲是一个反抗起来很决绝的人,英子一直很羡慕母亲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干脆利落,大勇大敢的。也正因为母亲如此,英子的委屈都不会向母亲说起,说起了,她真有可能闹它个翻天覆地。英子爱着母亲,也欣赏着母亲。母亲老了,老成了个孩子,英子就宠着她。她是她的老宝贝。
当手术台上下来后,她的胆小变成了恐惧,怕死。是的,怕死。她向外抓取了很多。其实生死真的不是都能看透,有时反而是更加的看不透,更加的俗气。英子就是这样的。
英子这几年在内部进行一系列的斗争与调整,在外毫不露声色。调整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完成的。反反复复,撕扯得很厉害。睡眠成了问题,情况坏得一踏糊涂。这样的调整反让自己觉得更快的奔赴了死亡。但她知道她在努力的超越着过去的那个自己。有时是太过努力了。
当一个朋友说:我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打发时间。英子吓了一大跳。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居然还有人对拥有大把的时间而大伤脑筋。
人生可以有很多的面目,可以一无所有的只剩下一日三餐,一个好觉,一份工作而已。英子不必拥有,更无须用外在标准而淹没自己,可以很无能,很无知,也没有了欲望。而做到这些,她需要勇气。她的勇气要生长出来,像一棵树。
人生不过一场勇敢之旅,勇敢到一无所有的富足。在未来。
系列回顾:
蓝天白云入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