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邻床
靠门那床的阿姨,手术室出来了。全身只有眼睛偶动一下。陪护她的是她老伴,瘦黑精干,若隐若现着农村人的憨笑。他围着她低头跟她轻语着什么,高个子的护工有些不耐烦起来:你们家有没有男的了?总要把病人抬上床的。老伴抱歉的说:儿子一会儿就到。儿子到了,高大个子,脸庞有肉感,也是一脸的憨,一双跟阿姨一样的圆眼。在护工的指挥下,三人合力将阿姨抬放在病床上。护士让阿姨咳一声,阿姨很挣扎而极轻微咳了一下。护士说了声“好”,便严肃认真有序一阵忙,各种的仪器、各种管子,各种数据记录,最后交待注意事项走了。病房瞬间安静了不少。默梅夫妻俩和那个神气活现的邻床夫妻俩全程看了个究竟。最后,相互对视一下,长长的舒了口气:很快我们也要这样了。
一晚上阿姨不可说一句话,滴水不可进。护士时不时一阵风似的飘进来查看数据,俯身查看从肺部流出的血水量,换输液袋,记录数据。天刚蒙蒙亮,护士便叮嘱紧依在阿姨床边躺椅上的睡觉的老伴说:“现在可以进食了,但一定要她自己吃,呛到肺里就麻烦了。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咳嗽,恢复肺功能。再痛也要咳。还要下地走动。”走了。随后,一个典型中年妇女胖乎身材束着马尾的方脸护工进来了。她也不管病人、家属都在睡,对着阿姨这一床就喊了句:59床起来擦身了。这“天亮”就被她这一嗓子叫来了。连着这标准病房的大病房里的人都陆续起来了。方脸护工手脚麻利的有些残忍。三下两下阿姨的床便升了起来。哗啦一声,围帘半拢上了。她很专业的给阿姨洗脸,擦身,换衣服。边干边说:一会儿,你就得咳嗽,我跟你说再痛也得咳,如果不咳是你自己倒霉。又是“哗啦”一声,围帘打开了,她倒了水,清了衣服。便让阿姨坐起来,阿姨半天也动不了。她温和而严厉的说:自己来!自已来!阿姨一脸痛苦的坐了起来,方脸护工抬起她那粗壮的手,”啪啪啪“的拍起了阿姨后背。默梅听得这有力的啪啪声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好像拍打在她背上似的。阿姨却怎么也咳不了,好不容易病猫似的发出了”咳“的声音。方脸护工很不满的停下,也病猫似的的假装咳了声,说:这是不对的,就是假咳,是你嘴里发出的,像我这样。说完,她示范咳得胸脯震动,四壁回音。继续拍阿姨的背。阿姨一脸小学生般的认真、缓慢、努力而又痛苦练咳。眼睛咳圆了,脸也咳红了。但那咳还只是浅浅薄薄的几个。一旁的老伴看得一脸的拧巴。终于方脸护工不满的丢下了句“个个都怕疼”,走了。不远处,响起了“啪啪啪”拍打声及痛苦而难产的咳嗽。
老伴将热乎的薄粥端给阿姨。她不紧不慢全吃了。吃罢便躺下了,不声不响。默梅很想问问阿姨疼不疼及手术的事,不敢问了。中午时,阿姨在老伴的搀扶下下了床,颤颤巍巍在病房里挪步子了。挪好步子便坐在床边,让老伴帮她拍背。她又是一脸认真的练咳。默梅看了,想:我一定也要好好练咳,不要怕疼。第二天,阿姨活动明显轻便起来,导尿管也拔了,胃口也很好,总在各种吃。默梅和那个神气活现的邻床看了都很有信心:到底是大医院,近七十岁的老人手术后第二天就恢复得那么好了。老伴看了,一脸褶子像花似的舒展开去。中午,他一个人,一瓶白酒,一只白斩鸡,一小把花生,靠窗有滋有味的咪起了小酒。大明见了,问:大叔,平时一天几顿?大叔细弯着眼说:在家一天两喝。这几天没心思喝。看着老太婆一天比一天好,心里高兴喝上一口。默梅听着,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了。护士让阿姨练腹式呼吸,护士把手放在阿姨腹部,让她呼吸。阿姨肚子怎么也没有鼓起来。几经努力,手忙脚乱了一阵,阿姨就是不会。护士准备放弃了,要走。阿姨却急急的一把抓住护士的手放在她腹部,双手抓住那根牵引的黑带,又是一脸的学生的认真,睁圆了脸,张大嘴的吸——呼——吸。大家都被她这一表情逗乐了。终于她会了。也笑了。
第三天,阿姨就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