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记事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总第531期
2021年5月15日
早市有一辆电动小货车。
这小车有年头了,是封闭式代步电动车的早期产品。车内仅容一人驾驶一人乘坐。但这辆小货车不拉人,驾驶员被各种各样的纸壳箱子拥着,满满登登一车。不知道它年轻时候什么样,我第一次看见它它就很老很旧了。周身贴满各种广告,治皮肤病的,管羊角风的,治风湿的独家秘方,贴痔疮的膏药,喷苍蝇、蚊子的药水,药蟑螂、蚂蚁、耗子的粉末,抓痒痒的耙耧,蒸包子的盖帘,笤帚,刷子也卖,成打的塑料袋也有。有的广告是打印完贴上的,有的直接用红油写车上,五颜六色,就像浑身打满补丁的乞丐,除了脸上没遮挡到处都是补丁。它会唱歌,小喇叭不知道装在什么地方,离老远就能听见“十五的月亮升上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丝丝拉拉的音质很差,很沧桑。不用看,小货车来了。它比走着走还慢,开车的我始终没看见过正脸,估计怎么也得六七十岁了吧,是个老头。年轻人是不会开这么个烂车招摇过市的,宁肯不挣钱也不会干这营生,就这个慢劲都不是一般性子能摆楞的。再听它的歌,全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歌。但不能否认,它和早市很搭调,毫无违和之感,成了市场的一道风景,几天看不着,好像市场缺点啥。
不知道它这种经营性质有没有人管,你该怎么定性呢,说他是摊床吧,它会走,不占地方,说它是顾客呢它还卖东西。但是我从没见过它做成一单买卖。估计人家也不图挣多少钱,每天早上这么一来一回,权当逛风景了。你在市场看风景,看风景人在小货车里看你。有点这个意思不。这是个入世的庄子。
网络图
早市还有一个大个子,走着卖东西。“打火机手铃包苍蝇拍,蟑螂蚂蚁耗子药。”大个子也得六十来岁了,在他身上,我看不出新,也看不出旧,认识他那天他就这样。一趟一趟在市场来回溜,不停的叫卖。这能挣多少钱呢?有这功夫卖点菜不好吗?有些人选择的营生真让人纳闷,但没有这些营生市场还叫市场吗。市井嘈杂,充斥着各种声音,这才叫市场。安安静静的是会议室,只有一种声音。你愿意呆吗。
那天我刚进早市就闻到一股酸臭味,以为谁家卖臭鱼烂虾死海鲜什么的,再走,见一辆车停在道边,车前面挂满大酱,卖酱的那个老娘们堵在车前,浑身是酱,头发上的酱还在不时的掉到脸上,然后在流到脖子上。原来是酱味。我没做停留,也不愿意看这热闹。臭。老娘们的独角戏不知道因何而起,我没有看见她的对手,估计八九不离十是那辆尼桑车的司机。旁边也没有什么围观的群众,味实在让人不宜久留。有两个警察和一个制服城管在旁边了解着什么。回来的时候车已经走了,酱大嫂也没了。但她那双凄怨、愤怒又带点无助的眼神和空气里的酸臭味还留在我的脑海。到底因为什么激发了这么大的火气,把她的酱缸都㨄了呢。事情可能小到就因为几句不好听的话,真的难说谁对谁错,无理可评。芸芸众生总是把既成的事实当成命运,逆来顺受。却对身边的鸡毛蒜皮、蝇头小利不依不饶,拼个你死我活。第二天,酱大嫂和往常一样出现在那个摊位,昨天的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空气一如既往的清新,市场和平常一样嘈杂。那昨天又是何苦呢!
酱大嫂边上的那个菜摊是老业主了,小媳妇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就认识。那时候她又瘦又单薄,脸色白苍苍的,眉宇间有种清秀。我琢磨过,她好像书还没念完,怎么出来卖菜了,可惜了。我还合计过,能不能帮她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不至于受这份风吹雨打日晒尘霾呢,想想可笑,我是谁呀?这世间,同情心都有,救世主没有。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合格的熟练的优秀的菜贩了。又黑又邋遢,头发总在额头上洒着,手脚特别利索,嘴不失闲的说着,好像跟谁都是熟人,你一搭茬,菜就给你约好了,不买都不好意思。那天,我见她靠在树上背风喝一碗粥,人还是那么瘦,但结实了,那一刻我感觉她有种无法言说的孤单。有谁了解这每个摊位后面的故事呢,谁又问过这每一个小贩子的心酸呢。都不容易。谁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
人生亦如市场,位置很重要。坐办公室你就是个人物,在写字楼你就是个白领,穿上小黄衫你就变成了外卖小哥。干啥吆喝啥,角色不同而已。都在推销自己。但进了早晨这个大市场大家就都成了芸芸众生。买菜的不比卖菜的牛,卖菜的也不比买菜的低贱。为两根葱都得合计合计贵贱,比比谁家的新鲜。早市就像进了澡堂子,光不出溜的谁是谁呀,都那点家伙什。人生心态不一样位置才不一样,心态其实比位置重要,心态放平,人都一样。
早市要搬家了,今年已经搬了一次,离市区很远。小贩们怨声载道,逛早市的也叫苦不迭。市场为方便市民,搬那么远干嘛呢,强迫市民健身吗,我家离的算近的,一个来回一万多步。你叫那些爱溜达的老头老太太咋走,使劲走去了,还回不回来。这回要搬进边上一个大空场里,空场里面一半已经硬化了,光溜溜的水泥地,没遮没挡。另一半是沙石底。据说水泥地给市里的小贩子,农村来卖菜的上沙石地。市场也有位置啊!可是把大伙都装进这个大空场子了,那会唱歌的小货车怎么办?它进不去啊,那可就少了道风景了。少就少吧,用不了几天就没人记得了。谁有功夫记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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