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们慢慢懂得了生活的内涵,才觉悟到年少追梦的些许荒唐……

   【散文】 回乡村居散记

趁着一周休假的工夫,我乘上比动车票价还要便宜的卧铺列车,夕发朝至,打个鼾做个梦,醒来就能呼吸到湖北地界的新鲜空气。

母亲健在,老屋依旧,还有哥哥在身边照料,我只是远远地牵挂着。有了这些条件,我回家就是挺幸福的,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次,我坚持歇了三天四夜,陪着母亲住下来,就当自己是农村留守大军之中最不起作用的张三李四,彻底放下城市里扮演的体面或者不体面的角色。同时,我谢绝了亲朋好友的邀约,像一条小鱼小虾躲进深水中,甚至将身体壅进不易发觉的淤泥里,安安静静地住上几天。

母亲腰身弯了,行走很有些吃亏。但是她哪里闲得住,勾着腰身,家里进进出出。一会说,把剩下的一点煞尾的棉花卖了,每斤3块钱。一会儿,买回几斤猪肉,说附近塆有人家办酒席用不了的半边猪,开着小三轮货车到处卖,12块一斤。一会儿,提着白色的塑料桶,要到菜园掐点白菜回来……

哪怕在家里,母亲也是手不停空。灶上做饭洗碗,抹堂屋的桌子椅子,拿起扫帚打扫卫生,家里东西检个场归到位,诸如此类。在我看来简简单单的事情,似乎可做可不做的,她却固执着自己的规范,非要做完不可,仿佛赶着农时非要“抢插八一秧”的劲头。是的,母亲的眼里总有活儿,整天忙忙涉涉的,一辈子任劳任怨的劳动妇女。

老屋门前的翠竹。

其实,母亲从小培养了我的生存能力,特别是下厨舞饭。这次回去,我还是愿意帮帮厨,像做伢时候一样,帮她烧烧柴火,帮她端端灌满开水的保温瓶。因为用惯了煤气灶,在土灶大锅面前,我的那点手艺还不大灵光,母亲也极不愿意交出“掌勺权”。

母亲做饭做菜很讲究。秋天正是吃莲藕的季节,拉到门口来卖的七八节长的本地藕,两块五一斤。她说,藕片要切薄一些,最好刮皮,大火炒,出锅前撒点葱花,吃起来脆,还甜。至今回她娘屋鲁湖村,舅舅总要请她炒一盘藕,说像家婆在世的味道,好吃,也下饭。舅母不大服气,说不就是多一道手续,打去了藕皮再炒吗?

本来是主人,因为在外面工作久了,回来稀少了,母亲就把我当成了客,生怕没有好吃的,留不住“远路客”。她说,舞包面吃吧,么样?我说,太费力费事,还不如吃点挂面是一样的,何况我身上肥肉多了呢?即使是这样,她总要在滚烫的油锅中,煎上两三个如鸽子蛋大小的土鸡蛋,直到蛋白由黄煎成红色,再添上一瓢水来煮汤,等水开了再下一堆拌上嫩肉粉的瘦肉丝……

大米饭,锅巴粥,这是鄂东农家的饮食习惯。待到米饭煮个六七成熟,用筲箕沥起来,要蒸的米饭在上面,熬粥的米汤存在下面的陶制大钵子。炒完几种青菜,米饭再泚上凉水,在锅中蒸两三个柴把子。饭香飘出来,那是因为和铁锅接触的一层米饭变成了黄色的锅巴。锅巴倒入米汤,再烧一把子火,那就是游子们念热了嘴的锅巴粥。

吃完饭,我抢着要洗碗。母亲说,算了,别糊了手,灶上“赖死了”(不卫生)。她说,自己做伢的时候,她的婆(奶奶)也是这几句话,叫走开去玩,舍不得她动手。据说,老人生了十多个子女,存活的就有八女二男,九十多岁才过世。就是放在今天,乡村如此高寿还是罕见的,何况在半个多世纪之前的艰难岁月呢?

始建于唐朝的鄂东名刹——清泉寺,多次毁于战火。

晚饭,就在电视机跟前的小圆桌上吃。母亲爱看《新闻联播》,她习惯了看中央领导开的各种会议和外事活动,就像关心村里熟人的新鲜事儿一样热心。最让她关注的还是天气预报节目,看了湖北台的,还要看中央台的,重点是武汉、北京、上海等散布着亲人的城市气候变化。

这次回乡,我带回了几种治疗腰椎和颈椎疼痛的膏药。我分别拆开来,为母亲贴在后颈和后背上,希望能缓解一些症状。特别是武汉的毛阿姨赠送的艾灸设备,我为母亲试用一番,并按摩她身体疼痛的部位,她反映说效果还不错。

说来惭愧,以前我更关心自己的学业和事业进步,忙得昏天黑地,哪里体会到父母在渐渐变老,对我们有从不愿道破的感情需求?等到我们为人父母之后,慢慢懂得了生活的真实内涵,才觉悟到年少追梦的些许荒唐,犹如儿时追赶过的一串串五颜六色的肥皂泡……

回到乡村,闲居几日。暂且放下了日日相伴的书本和写作,暂且中断了朝九晚五挤地铁的节奏。给自己踏踏实实地放几天的假,陪母亲答答嘴儿,听听她讲过去的故事,问问她养老的想法,帮帮她改善生活,这也正是我们做儿女的本分呀!

闻一多纪念馆内巨幅壁画《红烛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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