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侄女被害，伯父翻案重审，一石三鸟毒计，引出六个凶手
清道光九年（1829年）八月初九，福建省光泽县县令张梦兰接到一桩人命官司案。原告李贵璜到县衙报案，说他的侄女李得姑被人杀害，请求张大人为他捉拿凶手，雪洗侄女冤屈。张县令接到报案，立刻带着三班衙役前往现场勘验。
八月初十，张县令一行人来到现场，见到李得姑的尸体横在李贵璜家的房檐下，她的上衣被人撕开，腹部插着一把尖刀，双手放在刀把上，尸体上满是血迹，周围并无打斗痕迹。刑书高洸一一做了记录，并将所有细节写成了呈文保存。
经过走访调查，张县令搞清楚了李得姑的一些基本情况：
李得姑是当地富户李贵沿的独生女，李贵沿这一辈有三兄弟，大哥李贵渠，弟弟李贵璜，李贵沿是老二。李贵沿家中有一妻一妾，李得姑是正妻邓氏所生。八年前，邓氏因病去世，李贵沿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谢氏为继室。李贵沿还有一个小妾黄氏。
谢氏进了李家门后，仗着年轻貌美深得丈夫宠爱，肆意虐待李得姑和小妾黄氏。小妾黄氏向来脾气温和，一切听任谢氏摆布。李得姑却性格倔强，对谢氏的做法深感不满，敢于顶撞谢氏。谢氏进门之后，家中经常发生吵闹。李贵沿偏听偏信谢氏，家里几个女人闹成一锅粥，他却坐视不管。一年前，李贵沿也因病死去了，谢氏成了一家之主，更加变本加厉地虐待欺凌李得姑。
最先发现李得姑尸体的人是冬梅，她是老三李贵璜家的一个婢女，冬梅年仅14岁，住在李得姑的隔壁。冬梅于昨日起床挑水时走过屋檐下，发现李得姑被人杀死在那里，于是便赶紧将情况上报，李贵璜见侄女死在屋檐下，又赶紧向县衙报了案。
张县令把这些情况捋了一遍，随后便将冬梅带回县衙审问。冬梅供出是谢氏心狠杀死了李得姑，张县令于是将谢氏拘捕到案。谢氏来到大堂之后，承认杀死了李得姑，并且咬出了小妾黄氏也参与了杀人。张县令见案件得破，按律将谢氏、黄氏二人打入死牢，等候复核之后秋后问斩。
张县令迅速结案，消息立刻传遍十里八乡。人们纷纷指责谢氏、黄氏歹毒心肠，唾骂二人忘恩负义，都指望着秋天赶快来临，让这两个恶人早点下地狱。然而，就在众人等候谢、黄二人处决之时，李家老大李贵渠却挺身而出，要求给谢氏翻案重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谢氏、黄氏被判处斩首之后，李家老大李贵渠便向福建省按察使衙门上诉，控告县令张梦兰屈打成招，陷害良民，错将侄女李得姑的自杀，定为继母谢氏谋杀，要求按察使大人重新审理此案，为谢氏伸张正义，平反昭雪。
按察使大人刘勋便将张县令召来，问他凭什么将此案定为凶杀案？张县令依然坚持己见，他告诉刘大人：李得姑胸前和腹部各有一处刀伤，就不可能是自杀。刘大人于是便翻阅刑书写的现场记录，验尸结论上却写着李得姑腹部有一处刀伤，并无胸前刀伤的记载。
按察使刘大人觉得此事蹊跷，于是便上报福建巡抚魏元烺和闽浙总督程祖洛。魏元烺和程祖洛向朝廷请示，道光皇帝见了呈报，于是御笔朱批：先将县令张孟兰先行革职，命总督程祖洛亲自审理，务必查明。
道光皇帝御笔朱批一下，张梦兰就丢了乌纱帽，还要面临弹劾问罪，心中郁闷不已。程总督接受皇命，暗地里进行秘密查访，经过一番查访之后，进一步了解了李家的相关情况：
李家是当地最大的富户，有东西两大个宅院。两院中间是一片草木丛生的园子，园子南端有一座“藏书楼”，因李家子弟都不读书，这座先人的遗物就成了人不常去的地方。老大李贵渠、老二李贵沿两家和老母官氏住在西院，老三李贵璜一家住在东院。
自从李得姑和谢氏关系不和谐后，李得姑就搬来住在李贵璜家里。谢氏进了李贵沿的家门后，一直欺凌李得姑和小妾黄氏，李得姑和小妾黄氏两人关系很好，李得姑有什么心里话都向黄氏倾吐，也算是有了一个知心人。
既然黄氏与李得姑关系很好，程总督就提审了小妾黄氏。黄氏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一番，随后说出了一条线索：婆婆官氏有一个佣人叫李细妹。自从李得姑死后，李细妹便神智失常，不久之后，又被她的哥哥李霭得逼着嫁了出去。这是一个比较反常的情况，程总督立刻传唤李细妹。果然，李细妹说出了一个秘密：
八月初六日半夜，谢氏说老太太病重，让我悄悄把得姑叫来，我叫起得姑，两人刚走到园子里，突然黑夜之中闪出一个人，从背后将得姑抱住，得姑惊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吭气。我正要喊人，不防被一个人捂住了嘴，低声说不准我声张。
我就赶紧走开，得姑就被拖着向藏书楼那边去了。这个捂住她嘴的人，就是她的哥哥李霭得。李霭得也是李家的仆人，经常在李贵渠家打短工，在李得姑凶案发生之后，此人就一度不知去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李霭得为何要捂住李得姑的嘴，最后把她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程总督又派人到处去找李霭得，李霭得被抓住之后，矢口否认李细妹所供述的所有细节，他说李细妹神智失常，神智失常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作为证据？而且李得姑的确是自杀的，他亲眼见到李得姑磨刀，就是插入她身上的那把刀。李得姑是自杀的，不信可以拿她身上的那把刀去问人，那把刀是李得姑用来防身的，很多人都见过那把刀。
程总督经过分析，觉得此案相当复杂。若佣人李细妹所言属实，李得姑在两宅之间的园子里被人劫持，那尸体为何会在李贵璜家的东院里？如果李得姑真的是自杀，县令张梦兰怎能在验尸时发现胸部还有一处刀伤，而原始记录上却只写了一处？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程总督决定开棺验尸，重新查证李得姑的死因。
李得姑的棺材很快被挖出，重新验尸的结果显示，李得姑前身果然有两处刀伤，一处在胸窝，从手法上来看是生前被人插入，刺透了心脏。另外一刀位置偏下，从手法上来看是死后被人插入的。李得姑的脖子上还有明显的绳索勒痕，这个情况与李细妹所说的情况相当吻合。
程总督将当初的刑书高洸押解上来，问他为何把两处刀伤写成一处。高洸见此事惊动了总督大人，甚至连道光皇帝都御笔朱批了，因此吓得浑身发抖。程总督下令将高洸一顿杖责，二十大板还未打完，高洸就承认说把刀伤写成一处是李贵渠的主意，他接受了李贵渠送来的20两银子，把原本是两处刀伤的情况写成了一处。
程总督当即下令将李贵渠捉拿到案，李贵渠被捉拿到大堂后，一口咬定李得姑是自杀，他之所以要翻案，主要是因为可怜谢氏，李霭得也承认李得姑是自杀的。他之所以贿赂高洸改写验尸报告，就是害怕谢氏被张县令屈打成招。
程总督又问李贵渠，李得姑身上有两处刀伤，有一处明显是生前被人所杀，有一处是死后被人用刀插入，而且李得姑脖子上有勒痕，李细妹又说李得姑被人劫持。有李得姑的尸身为证，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混淆过去的？李贵渠巧言令色，不重责是不会说真话的。程总督见李贵渠嘴硬，又让其与高洸对质，又对二人进行严厉杖责。
经过对李贵渠、李霭得、谢氏和高洸反复拷问，又调查走访了多个证人之后，程总督终于查清了这起离奇案件的真相：
原来，李家老二李贵沿病死之后，李贵渠就和谢氏勾搭上了。一天傍晚，李得姑发现了伯父李贵渠与继母谢氏在房中偷偷摸摸，嬉笑作乐。李得姑怀疑伯父与谢氏有染，于是便到小妾黄氏的房中述说了这件事情。李得姑气得脸色发青，她说一定要去家族中揭露这件丑事，把谢氏赶出李家大门。
李得姑正在气头上，说话声音很高，碰巧李贵渠的二儿子李熊走到窗外，把李得姑的抱怨话听得一清二楚。李熊向其父李贵渠报告了此事，李贵渠听到后恼羞成怒。老二李贵沿死后，李贵渠曾想霸占李贵沿的财产，结果与李得姑发生了激烈冲突。李贵渠没有占到便宜，对李得姑早已怀恨在心，如今见李得姑得知了自己的丑事，于是便想杀人灭口。
八月初六那天晚上，李贵渠以重金贿赂了两个在他家作短工的李霭得和李方仔，并叫来二儿子李熊和谢氏，几个人一番盘算计划之后，布下了杀死李得姑的毒计……
当晚三更时分，谢氏让佣人李细妹骗出李得姑，李方仔躲在暗处用绳子从身后一下子勒住李得姑的脖子，把她拖进了藏书楼。李细妹刚想叫人，结果她的哥哥李霭得捂住了她的嘴，并让她赶紧离开此地，李细妹只得离开了园子。李得姑被拖到藏书楼时拼命挣扎，此时李贵渠、李熊、谢氏、李方仔四人死死摁住她的四肢，李霭得抽出尖刀，对准李得姑的胸口一刀刺了下去，尖刀刺穿了李得姑的心脏，李得姑当场身亡。
李贵渠等五人联手杀死侄女李得姑后，李贵渠推想东院老三李贵璜家的大门肯定没关，于是便把尸体悄悄抬回东院去，尸体抬回东院的屋檐下之后，李方仔又潜入屋中偷走了李得姑平时用来防身的尖刀，用这把尖刀插入李得姑的尸体上，并把李得姑的双手放在刀把上，作出李得姑自杀的假象。佣人李细妹知道此案真相，于是被逼迫得神智失常，最后又被逼着嫁出了李家去。
李贵渠真是一个狠毒的人，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如此一来，他既能让人们认为李得姑是自杀的，又可以把祸水引到老三李贵璜身上去。老三李贵璜若因此牵连被捕下狱，李家这偌大的家业最后都归了他一人所有，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啊。
李贵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准的是，由于当时天黑，李方仔在下刀时又心慌意乱，所以在李得姑腹部下方匆忙乱扎了一刀就跑了。由此就出现了两个刀口，张梦兰县令以此为据，得出了李得姑被杀的结论。
后来，由于李贵璜家的婢女冬梅指认，谢氏被捕入狱，谢氏在狱中乱咬黄氏是她的帮凶，于是张县令把谢氏和黄氏统统抓捕，并按律判处斩首之刑。谢氏被捕入狱，李贵渠心慌意乱，他担心谢氏会供出自己来，于是便想方设法营救谢氏。
李贵渠先是花重金贿赂了刑书高洸，让其改写了刑书记录，为否定张梦兰县令的推断埋下伏笔。随后他又买通狱卒，让谢氏翻供，诬陷张梦兰县令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李贵渠这一招相当狠，结果张梦兰县令被革职，案件被重新审理。
李贵渠机关算尽，但他没想到的是，此事闹得太大，最后连道光皇帝也不得不朱批总督重审此案。在福建总督程祖洛的督办之下，真相很快就被查了出来。李贵渠心狠手辣，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难逃法网，只得交代了杀人的罪行。
李贵渠真是心狠，他与二弟的妻子私通，又谋夺其家产。在被李得姑知道奸情后，竟然勾结谢氏、李霭得、李方仔、李熊、高洸等人合谋害死了李得姑，害死李得姑后又将尸体送到李贵璜家，造成李得姑自杀的假象，李得姑在李贵璜家自杀，李贵璜难逃逼死李得姑的罪责，一旦李贵璜入狱，李家所有的家业都归了他一家所有。
如此一来，李贵渠既避免了奸情暴露，又嫁祸给了三弟李贵璜，又趁机可以霸占二弟、三弟的家产，真是一石三鸟，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只可惜的是，李贵渠丧心病狂，对亲侄女痛下杀手，最终天网恢恢，自食恶果，报应来得太快。
最后，程总督将结案呈文上报道光皇帝，道光帝朱批按律处置。结果可想而知，李贵渠、谢氏、李熊、李霭得、李方仔、高洸六人被斩首示众，张梦兰县令官复原职，小妾黄氏无罪释放。李贵渠等六人被斩，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自此，清代杀侄奇案，宣告结案。
参考文献：《清代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