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名角儿的大烟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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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宋韵京剧)

清光绪庚子之后,朝廷颁行禁烟新政,大有雷厉风行之势,查禁甚严。有一天慈禧老佛爷想听谭鑫培,太监回禀:“小叫天又拉又吐,卧病不起了。”老佛爷问这是怎么档子事啊。答:“他戒烟致病起不来炕啦。”慈禧道:“此亦细事,尔等传谕禁烟大臣,此后准其吸烟可也。速去传来。”太监飞奔前门外大外廊营英秀堂(老谭堂号)传旨。老谭一听,登时就坐起来了。赶紧点烟灯烧烟泡儿,狂吸十数筒儿,上吐下泻的病竟去无踪影。他精神抖擞进宫扮戏,一气儿给慈禧唱了双出。此即谓流传甚广的“小叫天奉旨吸烟”。

老谭一时一刻离不开大烟,用度也讲究。平日非“广土”(印度产由广东进岸)不过其瘾,烟具是上等“胶州灯”和“广东枪”。谭老板有位周姓跟包,专门料理大烟事宜。凡承应堂会,周跟包必提前查看落实谭大王吸烟处,布置烟榻烟具等诸事宜。入大内承差,周跟包负责夹带大烟进宫。趁人不留神时,将烟泡儿置于茶碗,进与老谭。老谭视周跟包为左右手,须臾不能离。周跟包由此亦成富家翁。

老谭为大烟吃过一次亏。民国四年(1915)他第六次赴沪,原本是到普陀寺进香散心。经其婿夏月润运作安排,在沪上新舞台演了一期,包银赚了不少。返京前,老谭花4000元巨资在西棋盘街某行够得烟土数百两,打算带回北京。岂知此行为被某侦探得知,并即刻电告天津探访局及北京崇文门稽查局。到了天津,稽查人员登船进舱,直奔老谭烟土而来。当即搜去价值2000元的烟土,并把老谭跟包带走查问。老谭暗自庆幸,亏得烟土分存两处,另一半儿未被搜出。他赶紧重新藏好烟土下船,乘当日火车返京。

谁知到了北京,崇文门稽查局正守株待兔,把老谭抓个正着,剩余的2000元烟土全部查没。老谭心疼之极,怒而言道:“我抽烟京城无人不知,尔辈何敢如此无礼?”稽查人员理也不理,公事公办。几经周折,谭大王认缴交罚金2000元才算了事。

说及烟瘾大,汪笑侬算是位角儿。抽大烟的伶人都是晏起迟眠昼夜颠倒,按美国时间起居,天亮睡觉,天黑起床。汪笑侬光起床就得费时一个多钟头。先是家人环聚榻前,递声呼唤,不醒。侍妾就口含大烟,冲他脸上喷。就见他四肢稍作微动,一转身,又酣然入梦。侍妾接茬儿吸一口喷一口,及十数遍,再把茶壶嘴儿塞他嘴里,灌两口参汤。接着把烧好的烟枪杵进其口中,汪闭着眼一口一口抽。又十数口后,这才睁开眼。下地洗漱后,再卧烟塌,算是正式开抽。几十筒后,大概已是晚上10点了,他这才吃早点。若遇晚上园子有他的戏,烟瘾更得过足才行。各戏园都知道他这毛病,就给他的侍妾单开个份儿(过去叫角儿的“脑门儿钱”)。专门让她在家催叫汪笑侬起床,在后台伺候汪老板抽烟。汪笑侬每天抽烟的挑费需30块大洋,大致相当于一般科员月薪,听着都吓人。

有几位老角儿抽大烟很有意思。一位是唱老旦的谢一句,他本名谢宝云,因性子疏懒,行内又叫他谢耷拉。他每出戏就卖一句好腔儿,博得满堂彩声后,其余就敷衍了事,故此得名谢一句。谢一句每天抽烟不在自己家里,专门去王瑶卿府上。到了“古瑁轩”(王瑶卿堂号)不进正房打招呼,就在门房儿里一躺,倒头卧吸,抽完就睡。“古瑁轩”的下人都爱他剧艺,故而也不轰赶,随他去。可谁也不知道谢一句为何专跑这儿来过烟瘾。

另一位是杨四立,工开口跳一行,玩意儿不错,长期在山东搭班。他抽大烟架势颇怪异。抽完两口,赶紧到墙根儿拿顶(贴墙倒立)十分钟。拿完顶再抽两口,然后继续贴墙拿顶。他每次抽烟都得在烟榻与墙根儿间穿梭十数回,个中缘由谁都不知,费解之极。

再一位是武丑儿行宗师王长林老先生。当时行内有“王长林,被窝儿瘾”一说。王长林嫡曾孙王子才兄跟笔者讲,他老祖儿每晚睡觉钻进被窝儿,必得拿过烟枪嘬一口,多了不抽,就一口,嘬完方可安稳入眠,故得名“被窝儿瘾”。笔者曾在文献中见过相关记载,可证子才兄所言不虚。

十全大净金霸王(金少山)挣过大钱。可他嗜好太多,攘钱也是霸王范儿。有一回他喝得高兴,手里又刚拿到大宗包银,一时兴起让跟包给他叫条子(青楼姑娘儿)。他开出的条件是,进来的姑娘儿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叫他声儿爸爸,即可拿一百块走人。消息散出,不到一个钟头,来了四五十位叫他爸爸的,四五千块瞬间攘尽。真不明白金老板这是过得哪门子瘾。

金霸王的嗜好是“博览群书”,光养的宠物就有猫、狗、猴、鸟、鹰、秋虫儿等。造访他府上必得“享受”几鼻子动物园儿的味儿。他养的猴儿名曰“三儿”,颇通人性。能帮他拿拖鞋取报纸接电话。金老板在榻上抽大烟,“三儿”常躺旁边陪着。日子一久,这猴子也有了烟瘾,时不常得抽几口。有一年夏天北京城连降大雨,金老板家里存货(大烟)不多,又出不了门儿,自己都不够抽的,哪还舍得照顾“三儿”。谁成想“三儿”趁金老板迷瞪着了,咬了他手一口。金霸王一生气,就把这猴子关进笼子。没几天,不知是气得还是瘾得,“三儿”竟然一命呜呼。金老板专门定制一副好寿材,像阔家少爷般厚葬了这位“烟猴儿”。

余叔岩为向老谭问艺煞费苦心。老谭夹带大宗烟土被查后,日常用度甚吃紧。一日,余叔岩抱着一盆花儿登门看望先生。老谭正为大烟事烦心,哪有心思赏花弄草,瞥了一眼便躺在榻上不再理会。余先生道:“您瞧瞧这是何物?”言罢,将花盆儿往地上一摔,里面竟藏着烟土数两。喜得老谭立时坐起,问余:“你今儿想学哪出?”

伶界早期出过国的是梅兰芳、黄玉麟、程砚秋三位(程先生只算考察,未演出)。一日,有人问余叔岩先生,您何不出国唱几出。余答:“吾乃中华大国,而出演者皆男扮女装,未免有失国体。美、法、日、苏我不会再去了,若去印度倒可商量。”人问为何单去印度,余先生答:“印度有大土(上等烟土),我可过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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