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表面上诉求男女平等,核心却是寻找自我
如果一部电影,观众评分出现严重两极分化,你会不会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片子,会让男性观众给出1.45分的超低分,女性给出9.19分的超高分,甚至主演和作者被网友骂到不敢出门的地步?
这部片子便是今年刚拍的韩国家庭情感剧《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改编自作家赵南柱的同名小说,小说字数不算多,短短两百页,也没有夸张的描绘,狗血的剧情,却以“真实”感动了民众。韩国总统文在寅公开推荐这本书,没想到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
女性民众大力支持,男性民众则强烈反对。
当同名电影上映时,饰演女主角金智英的郑裕美更是被男性网民骂“你可以滚了,垃圾”。
影片过于真实,让观众产生窒息感。每一个细节都在控诉男女不平等。
原生家庭:
爸爸、奶奶和外婆重男轻女。爸爸出差给弟弟买钢笔,而智英却没有。金妈妈为了供哥哥读书,放弃继续读书,做衣服挣钱。
职场中:
女性被偷拍,明明可以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公司却包庇男同事,不将安装监控的保安送到警察局。
女员工因为要经历结婚生孩子,花费大量时间,而无法进入项目组,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
哪怕是抛弃家庭,全身心投入到职场中的女强人金恩实,也免不了被男同事讽刺挖苦,不是个好妈妈,将来孩子会叛逆,老公是倒插门女婿的现实。
哪怕公司请老师宣讲x骚扰知识,提醒男员工要注意,尊重女性,依然有不少男员工认为这种课程很无聊,没意义,还不如活在朝鲜时代。
社会中:
智英带女儿出去散步,买杯咖啡犒劳自己,也要被男人嘲笑为好命,拿着老公的钱潇洒。
无论是在家庭,职场,还是社会,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男女不平等,歧视女性,好像无论女人身为何种角色,不管你是女儿,女员工,职场妈妈还是全职妈妈都未能圆满地做自己,都要被男人品头论足,被长辈说三道四。
所以金智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影片以两条线索展开叙述,明面上,是在控诉男女性别不平等,金智英从职场女性到全职妈妈的转变,经历了怎样不平等待遇;暗藏着的,却是金智英通过生病前中后,来讲述失去自我,失去自我后的表现,寻找自我、重获新生三个精神层面变化的故事。
一:失去自我,从被外界误解,嘲笑为“妈虫”开始
金智英曾经是个光鲜亮丽的女白领,野心勃勃,看不惯男同事可以进入项目组,而自己却只能做杂活,所以勇敢地向组长金恩实提出自己要进入项目组。
可惜,公司规定,只招男员工,原因很现实,因为女员工要经历结婚、生孩子、休产假,干不长,所以不想招。
金智英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却抵抗不住丈夫郑大贤地“强势攻击”,他承诺,会好好“帮”她做家务,带孩子,早点下班,不应酬。新婚甜蜜,你侬我侬,到底还是怀孕了。
从此,金智英换了一个身份:全职主妇,却丢了OfficeLady的身份。
成为别人的妈妈:24小时照顾孩子,母婴“共生”在一起,连上厕所都要背着,因为担心厕所有监控,只能忍到妈妈家才上厕所。女性的安全隐私无法得到保护。
成为别人的妻子:得照顾丈夫,做家务,丈夫帮忙洗碗,婆婆却说媳妇好命,嫁了个好丈夫。然事实上,丈夫只是偶尔帮忙,大部分时间,都是金智英在家自个儿完成。
成为别人的儿媳:得全身心照顾婆家以及小姑子家,过节不想去婆家,却担心被婆家人说三道四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婆婆送她的新年礼物,不过是一条花纹围裙,好像在说:女人结了婚就应该做家庭主妇,相夫教子,厨房才是你的天地。
成为家庭主妇后,失去了工作,不再是光鲜亮丽的OfficeLady,明明在失去,却总被误解,外界都以为她在享福,拿着老公的钱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偶尔带着孩子去咖啡厅买杯咖啡犒劳一下自己,也要被职场男性嘲讽为“妈虫”。“妈虫”是个带有贬义的网络新生词,由英文的“mom”和“虫”组成,用来贬损在公共场合管不好哭闹的幼儿的年轻妈妈,也用来贬低没有收入,靠老公养活的全职妈妈。
不管贬损哪一种,都带有严重的性别不平等和身份不平等性质。
自从结婚生孩子后,她的身上多了许多身份,唯独没有“自我”。她的自我价值,是通过工作来实现,同时也是她的精神寄托。
二:失去自我后的表现,四次发病,每次的意义都不同
第一次:
换成妈妈的身份,提醒女婿,要给孩子穿好衣服,别着凉。郑大贤没有意识到妻子生病了,觉得智英用岳母的口吻说话,很好笑,还录下了视频。
意义在于指出丈夫郑大贤没有尽到爸爸的责任,陪伴孩子照顾孩子的时间不多,不是个好爸爸。同时也在于暗喻全职妈妈,时刻以孩子为中心,关心孩子多于关心自己。
第二次:
还是换成妈妈的身份,责备亲家母,也就是智英的婆婆,对待她的女儿智英不公平,照顾一大家子,家务从早忙到晚,还不让她走,明明过节,还得伺候小姑子一家才肯放人。意义在于指责婆婆没有把儿媳当自家人,家庭地位不平等,缺乏换位思考和理解的意识。
第三次:
换成已故学姐的身份,提醒丈夫,现在你的妻子过得很痛苦,内心很压抑,急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她需要工作,需要出去透气,请你珍惜她体谅她,再不体谅,很有可能就会像她那样,阴阳相隔。
意义在于,指责丈夫对妻子关心不够,没有体会到妻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金智英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丈夫关心她的身体累不累,而是关心她的精神世界是否丰富,是否满足。很显然,丈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四次:
换成外婆的身份,阻止妈妈来帮忙照顾孩子,心疼妈妈,怜悯妈妈,不希望妈妈再次为了家人,像年轻时那样,为了给哥哥们读书,牺牲自己,放弃自己当老师的理想,去外面做衣服。
意义在于,提醒妈妈,金智英不想再成为第二个妈妈,不想为了家人,牺牲自己,以免一生都活在遗憾和不公平里。她想坚强地勇敢地抗争这个不平等的世界,她只想做自己。
三:寻找自我,重获新生
影片中出现两次找工作和多次看病的桥段,这看似很普通,没什么看头,其实暗含着金智英寻找自我,想突破“家庭”这个重围的举动。
为了寻找自我,她做了两方面的努力,一个是找工作,一个是看病,治愈自己。
1. 找兼职工作,是为了兼顾家庭和自己,踏出寻找自我的第一步。
当她站在面包店门口,智英无需开口,店主就明白她的用意,果然,还是女性懂得女性。
尽管只需要上半天班,丈夫依然拒绝。智英以为丈夫不支持她出去工作,所以很生气,当自己的力量无法抗拒丈夫时,于是借助已故学姐的身份,像“鬼附身”一样,对丈夫说,你要多体谅金智英。
郑大贤不想妻子去工作,并不是瞧不上那点薪水,也不是不支持她寻找自我,而是担心妻子会在某个时刻,受到刺激,再次发病,出现意外。那时的金智英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精神病。所以,郑大贤很害怕,很纠结。
2. 找全职工作,想要做回自己,踏出寻找自我的第二步,却被婆婆拒绝,再次面临崩溃。
婆婆觉得,照顾家庭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情,挣得又不多,竟然让她儿子休育儿假回家带孩子,简直太过分,简直是疯了。
婆婆阻止的,不仅仅是金智英想要去工作这件事,更是阻止了她找回自我,突破“家庭”重围。婆婆代表着大多数存在男尊女卑,出嫁从夫思想的那群保守派。
所以金智英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抗争,所有人都不关心她,都觉得她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她觉得很累,精神很空虚,当这种无力感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出现了人格分裂,像得了癔症一样,变成另外一个人。
3. 终于答应去看精神科医生,踏出第三步,说服自己,与自己和解,获得新生。
电影里“看病”这个环节很重要,多次提到,金智英因为长期抱孩子导致劳损手疼,去看医生,医生反问她,洗衣服用洗衣机,煲饭用电饭煲怎么会手疼。这代表着明显的曲解,以为做家务根本不会出现病痛。
这个世界,真的欠全职妈妈一个公道和理解,所有人都觉得只有上班才累,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就是在休息。
心理学家布鲁斯·费希尔和罗伯特·艾伯蒂在《分手后成为更好的自己》上说:
如果你不表达出悲伤,你的身体就会通过生病来表达悲伤。可能那只是小病痛,比如头痛,但你也可能得溃疡性结肠炎、关节炎、哮喘或是溃疡。悲伤的情绪得不到解决,你的身体就会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
心情长期抑郁的人,生理上经常出现这里疼那里痛的毛病,也就不难理解了。
金智英初次去看病,只是看生理上的疾病,却没有引起重视,就连郑大贤也没有重视。当她压抑到一定程度时,无法发泄时,心理就生病了。
金智英说:“太阳下山时,心里会觉得空荡荡的。”这便是一种失落感,因为没有精神寄托,所以身体只剩空壳,只能像鬼魂“附体”一样附到妈妈、学姐和外婆的身上,诉求心中的不满。
当郑大贤向金智英坦白,她生病了,是精神出了问题时,金智英第一次是因为费用太高舍不得看,直到后来,终于说服了自己,勇敢面对自己的疾病,大胆地说出自己内心藏了很久的想法。
她只想找回自己,面对这个不公的世界,她感到愤懑却不知如何应对。
精神医生告诉她:你以前感到愤懑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金智英醍醐灌顶,突然醒悟,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
当她再次买咖啡面对别人鄙视时,她勇敢地回怼他们:“我为什么就是妈虫,你对我有多少了解就随意置喙别人,为什么要花力气来伤害别人呢。”
当医生问她:感觉如何时,她第一次笑了,回答说:“感觉还不赖。”
除了正面回击别人的中伤和误解,智英找到了真正可以替自己以及所有“金智英们”发声的方式:写作。
没错,她可以写日记,写小说,哪怕没有发泄的场所,没有发泄的对象,但她可以通过一台电脑,一支笔,就能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于是,她成了一名作家,小说在杂志上发表,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有用,有价值”,重新找回自我,重获新生,每天都有收获,出门时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憔悴萎靡的金智英。
精神医生的提醒,在电影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并没有跟金智英讲一大堆听不懂的理论,而是一点点地启发她:你是谁?你喜欢做什么?怎么做?
聪明的金智英缺少的并不是智慧,而是理解和共情,她受到医生的启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原来,写作,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在写作中能实现真正的自我。
大有鲁迅弃医从文的意味。
所以说,这部电影,表面上是在诉求男女平等,核心却是寻找自我,如何突破家庭重围,将丢失的身份和价值找回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