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探案3》里的一处细节，藏着二战深深的伤
作者：我方团队张嵚
大年初一，去影院看了《唐人街探案3》。
虽说“不能剧透”，而且我们也不是专业的影视号。但影片里一处震撼人心的细节，我们这里却很值得说一说：三浦友和饰演的渡边胜，以及长泽雅美饰演的小林杏奈，不但会在影片最后揭开特殊关系，更会揭开一个特殊身份——二战后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日本遗孤”。影片里的多少悬疑与恩怨，最后其实都集中在这特殊身份上，而被揭开身份的渡边胜，在法庭上怆然一跪的那一幕，相信也重重撞击着多少观众的心灵
那么，这来自东北的“日本遗孤”，为何会有那样的爱恨情仇？比起电影里的悲怆故事来，影片触及到的，恰是之前很少有电影愿意直面的历史，亦是惨烈二战留下来的深深伤口——日本“开拓团”问题。
一：疯狂的“开拓团”
1931年，日本通过“九一八事变”，悍然强占了中国东三省。望着东三省土地流口水的日本侵略者，很快就确定了新的计划：“（日本）实际势力之培植，首在人口之增殖，而人口之增殖，又必须是移植由日本精神培育出来的日本人。”那怎么“移植由日本精神培育出来的日本人”呢？由日本政府组成的武装移民团体——开拓团，也就应运而生。
虽然讲起“开拓团”，今天的日本媒体，也常见一把鼻涕眼泪。但在日本侵略者的刺刀肆虐东北大地的年月里，这“开拓团”也曾有无限风光：1932年10月，日本向佳木斯组织了第一批开拓团，423名“开拓团团员”每人配备步枪与四十发子弹，还携带迫击炮等重武器。“开拓团”里的每户日本家庭，可以分到25公顷土地与一辆大车，每一块田地，都是从东北农民手里硬抢来。
而从1937年起，大批日本开拓团“开拓东北”的景象，更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满洲开拓政策”被日本政府奉为“最高宝典”，“百万大移民”更成了日本的强硬计划。当时的日本政府盘算，用二十年的时间往中国东北移民五百万人。而八年后的1945年，即日本战败投降前夜，日本在东北“开拓团”的人数，就已经突破了三十一万人。东北大地的山山水水，所有肥沃的好地，几乎全被他们占上了。
在这八年里，这三十多万“开拓团”，前后霸占了东北2000万顷土地。通过各种特权和掠夺，在日本侵华战争最激烈的几年里，东北的“开拓团”平均每年能为前线日军提供数十万吨粮食，几乎每一粒粮食都沾着血——为了给“开拓团”腾地方，大批东北农民流离失所，仅1943年时，东北被开拓团掠夺土地的农民，就有二十万人之多，还有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沦为劳工矿工……
而在“伪满洲国”时代，这些开拓团形成的据点，也俨然享受起了“国中之国”的待遇。“开拓团”里的日本人可以十年不缴税，至于屠杀百姓甚至奸污妇女？那更是“开拓团”们的日常行为。但随着1945年日本的战败投降，这些享有“超国民待遇”的“开拓团”，也随后迎来了黑暗的一页……
二：日本战败时的灾难
随着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以及日本的投降，昔日在东北大地上作威作福的“开拓团”，随即陷入到恐怖的灾难里。
补充说明的是，虽然“开拓团”打着“和平民众”的旗号，但每支“开拓团”的负责人，几乎都是死硬的军国主义分子。所以面对接下来的灾难，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玉石俱焚。于是“集体自杀”的一幕：在黑龙江麻山地区，一群逃难的“开拓团”先由男人们杀死老幼妇孺，然后男人们再开枪自杀，500多人只有7人幸存。黑龙江兰西“开拓团”三百多人投河自尽，只有四人获救……
所谓的“集体自杀”，其实都是自相残杀。
那么理论上说，这时应该“保卫开拓团”的日本关东军呢？他们有的撒腿逃跑，把“开拓团”扔在一边。有的甚至还“补刀”。在虎林驿，仓皇逃跑的日军在火车站埋了大量烈性炸药，却误炸了满载“开拓团”的火车，500多“开拓团”成员被炸死。而从火车上逃生的日本妇女们，哭着喊着爬到公路上，向仓皇逃窜的关东军求救，却又被扔在了路上……
甚至，当有些“开拓团”成员挤进关东军里，想着靠日军庇护回家时，那些逃命心切的“关东军精锐”，竟嫌开拓团们是累赘。有的跟在开拓团里的日本妇女，竟被关东军士兵用刺刀捅死，有的逃急了眼的关东军，还强迫“开拓团”的妇女儿童们围成圈，然后用手榴弹炸死……
这一幕幕的惨景，几乎成了日本投降那年，东北“开拓团”的日常。以这个意义是，《唐探3》里三浦友和饰演的渡边胜，能够在那年的东北活下来，确实算是个奇迹。
而以日本自己的统计，1945年日本“开拓团”的“未归国比率”是百分之三十六，但这个比率是怎么得出来的？主要因为“南满”地区的“开拓团”还算好命，日本投降时就被集中看管起来，所以“归国率”还算高，放在黑龙江等省，这比率，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在这样的时刻，为那些死亡线上的“开拓团”们伸出援手的，却还是善良的东北老百姓。特别是被关东军抛弃的“开拓团”妇女和儿童们，很多都得到了东北老百姓的救助。正如获救的“开拓团”成员王桂英（日裔）的叹息：“中国人没有来杀我们，我们却险些死于本国人之手”。
三：依然被回避的记忆
二战结束了，但作为日本侵略战争见证的“开拓团”，却长期是日本政府不肯直视的历史伤口。
从二战结束到上世纪末，一批批滞留在中国的“日本遗孤”返回了日本，他们中许多人，正如《唐探3》里的渡边胜一样“满以为开始了新生活”，但事实却又给了他们当头一棒：首先在“归国”问题上，日本政府就设置了种种条条框框，阻止“日本遗孤”回国。1993年，12名日本“遗留妇女”怒闯日本成田机场，“日本遗孤问题”得到了世界各国舆论的关注，这以后，日本政府才逐渐放宽了“日本遗孤”归国的条件……
即使能幸运归国的“日本遗孤”，大部分人的处境也不乐观：以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厚生省的调查，1998年时依然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归国遗孤”要靠救济生活，即使能找到工作的人，“工资不如常人的三分之二多”。他们的子女也在日本饱受歧视，很难融入日本社会……
以这个意义说，《唐探3》的这个剧情设定，可以说是打开了一个新的切口，细细探究下去，足以看到许多超越电影之外的真相与反思——战争遗留下来的伤痛，往往需要几代人承受代价，军国主义的罪恶，即使在二战已看上去遥远的今天，依然值得警钟长鸣。
参考资料：顾伯冲《日本开拓团移民侵华纪实》、关亚新，张志坤《日本开拓团覆亡实录》、 孙立祥、韩立娟《日本妇女与侵华战争》、 付启元《日本侵华的国民责任探析》 、胡澎《日本侵略战争中妇女团体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