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我不是村上春树的“御用”翻译家
林少华
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日本畅销书作家,自2006年获得有“诺贝尔文学奖前奏”之称的“卡夫卡”奖之后,连续十几年跻身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 林少华,译者、作家、老师、学者,他是把村上春树介绍到中国的“幕后功臣“。
1987年,村上的作品《挪威的森林》出版,发行量高达四百多万部,先后被翻译成几十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轰动。也是在这一年,林少华到日本留学,为与村上作品结缘埋下了铺垫。
缘起
林少华与村上春树缘起自一部蜚声中外的小说。
1987年10月,已经在广州暨南大学日语系任教五年的林少华,赴日本学习深造,主攻中日古典诗歌的研究。两个多月后,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问世,不久便荣登日本畅销书的行列。
当时的他一心扑在学术研究上,并没有被红极一时的《挪威的森林》吸引。
他回忆说:“我研究的是日本古典诗歌。我是一门心思还想当学者的,想写几部砖头或者学术专著,往桌面上一砸,把周围同事吓他个半死,年轻总是比较狂妄。对日本当代小说不是很感兴趣。“
林少华(右一)与父母旧照
一年后,林少华回国。在日本文学研究会的年会上,他又和这部小说不期而遇。
时任日本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国内研究日本文学的资深学者李德纯把他拉到漓江出版社的小编辑面前,林少华描述说:“他拿着《挪威的森林》那本书,说村上春树文笔如何如何美妙,指着我——小林的中文又如何如何美妙,翻译出来市场前景又如何如何美妙。”
面对这次盛情邀请,林少华还是想先看一下再做决定。没想到,一翻开《挪威的森林》,竟一发不可收。
期待
林少华很快联系漓江出版社,接受了翻译邀请。
林少华说:“《挪威的森林》这本小说故事有内涵,对个性开始觉醒,对于看重个体尊严的年轻人,有渗透性和启示性。”
《挪威的森林》
20世纪8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处于发展的高峰期。小说以此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渡边、直子、绿子三人的爱情故事,但又跳脱出了传统三角恋爱的俗套,更多地在探寻当代青年们被经济高速发展所异化的心理。
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教授王成说:“在那样一个日本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时代,在青年人面对时代的那种无力感、迷茫、困惑,甚至于心理的扭曲,都发生在小说的人物身上。小说的第一人称叙述似乎就是在跟读者产生一种对话。“
林少华说:“和故事性吸引我不相上下的是,文学性,或者不如说文体,或者说是语言风格,节奏明快,有节奏感,语言干净利索。我觉得这玩意儿翻译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林少华手写做翻译
经过60多天马不停蹄地翻译,《挪威的森林》中译本于1989年7月出版。三年后,包含其他两部林译村上作品的“村上春树系列丛书发布”,林少华特意跑到附近的书店偷偷观察销售情况。
林少华说:“我逛书店特意站在摆着《挪威的森林》那几本书面前,我就期待有人走过那里停下来,拿我的书看,最好看了一会儿拿去收银台交款。我站在一定的距离,斜眼瞄着那边,发现有个女孩,从书架上抽出来看,看着看着,我多么期待她马上去交款,(她)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书架了。”
林少华
译本不温不火,接下来的6年里,林少华把工作重心放在了中日古典诗歌的学术研究上。直到1999年,五卷本《村上春树精品集》推出,国内才开始正式卷起“村上热”。
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分界线,村上春树是日本战后派作家代表,他的文风一改战前派的温婉含蓄、欲言又止,代之以简洁明快、强节奏感,内容更是随处可见西方文化的痕迹。
如此风格吸引了大批读者,却在翻译之初给林少华带来了不小的障碍。
风格
村上的“诡异”处理让林少华记忆深刻。
林少华说:“…爵士乐、摇滚乐原文都是英文,如果他把英文译成日语没有问题。不是把英文译成日语,而是模拟英语的发音,我们叫外来语,用日文的字母音译。”
林少华说:“比如当时有一个Beach boys。而我就搞不清。”
正在读书的林少华
林少华翻译这部书的年代,网络并未兴起。遇到不认识的词只能查阅书籍。如果是西方古典音乐,他还可以查查辞典是否有收录。
可是村上谈及的西方摇滚、西方爵士乐在当时毫无书本资料可循。
林少华思考:“Beach boys,Beach boys,这玩意儿什么东西呢,后来'灵机一动’,一定是人名,所以我就这样写了,比奇·鲍易斯。”
时隔四年,林少华通过读者来信才知晓这个翻译错误。“The Beach boys “,其实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一支名叫“海滩男孩”的摇滚乐队。
“The Beach boys” 乐队
类似的错误在后来的修订中被一一改正,译本准确性渐趋完美。但是对于林少华译本的文学讨论和批评却仍在持续。
审美
林少华说:”如果说我有什么翻译观的话,那就是四个字“审美忠实”,不是文字的刻意对应。“
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教授王成说:”原文的村上春树的叙述笔调是比较平实,比较简洁的。在林老师的翻译过程当中,就把它变成富有诗意的,意境优雅的这样的句子。这的确是林少华式的村上春树文体的特点。“
林少华举例说:”我翻译过来的汉语,开头第一章“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谛听着鸟的鸣啭。直译呢,闻着草的气味,我的皮肤感受到微风吹了过来,耳朵听着鸟叫,直译是这么着,我觉得这么翻译就没有什么美感了。
《刺杀骑士团》翻译手稿
截至2007年,林少华一共翻译了43本村上的作品,译本销售量达千万册。学术界关于村上春树以及林少华译本的研究文章也不断涌现。一时间,林少华成为村上春树在中国的代言人。
2007年,东京大学藤井省三的著作《村上春树心目中的中国》出版,书中有一篇文章讨论了村上春树作品在中国的译介问题,并将几位译者的译文进行比较,指出中国台湾赖明珠的翻译最忠实于原文,而林少华的翻译“浓妆艳抹”。
林少华说:“文学翻译的生命在于文学性,在于通过文字所引起的内心视像和审美愉悦,能够和外国读者用外语读的时候所得到的感觉,大体是相同的。”
林少华为学生签名
2017年暑假,林少华回到吉林老家,闭关翻译《刺杀骑士团长》。次年此书出版,首印35万套。这一次翻译村上作品,距离上一次已时隔十年。
林少华等待了十年,《挪威的森林》从默默无闻到炙手可热,又是十年,他终于有机会继续翻译村上的作品。
有人称他为村上春树的御用翻译家,他却不以为然。林少华认为,“御用”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下的关系,这是不平等的,而译者和作者是平等的关系。
《挪威的森林》、《少年维特的烦恼》、《追忆似水年华》、《达·芬奇密码》、《百年孤独》等等,这些外国名著陆续走入国人视野,但人们对于它们背后默默无闻的翻译家们却了解地极少。
林少华、杨武能、许钧、朱振武、范晔,这些翻译家们有着何种的翻译故事与人生境遇?不同时代、不同语种的当代译者们,有着什么样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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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鼎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