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
清明节回老家,又看到了久违的秋千。
邻居门前的空场上,借着一棵树,在另一边埋了柱子,架上横梁,拴上拇指粗的麻绳,套上两头有眼儿的坐板,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秋千。几个孩子交换着,你推我几下,再换成我推他几下,玩得有些小心翼翼,但也玩得高兴。
忽然想起板桥的诗句:“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五色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只是眼前的场景有些单调,气氛也不够。
好多年没有在村里看到了,不像我们小时候,到了清明节,几乎家家门口都会有架或大或小的秋千。
那时候,家里孩子多,孩子们平时的玩项少,平日里跳绳,跳房子,弹玻璃球,过了年,就盼着蹴秋千。家里大人也总会满足孩子们的心愿,早早地就开始刨坑,埋柱子,再把去年的绳子找出来,晾晒晾晒。到了“一百五”这一天,还会有一个隆重的上梁仪式。
乡里习惯上从年前立冬那天开始算起,到清明前两天,正好一百五十天,这一天就是“上梁”的黄道吉日。过去盖房子,讲究选在这一天“上梁”,意味着平安吉祥。有老辈人说,其实,这是在学喜鹊垒窝。喜鹊衔枝垒窝,最后一根枝,要到一百五这一天,横放到门口上方。据说,看喜鹊门口的方向,就知道今年刮什么风下雨。后来盖房子,不怎么讲究哪天上梁了,倒是吊秋千,还延续了“上梁”的这个日子。
“一百五”这一天,家里的男人要在太阳出来前,到自家的老坟前,给老坟添新土,然后回来,给秋千上梁。秋千的横梁挺直,且粗细适中,上面拴上红绸子,两个藤条做成的吊环套进去,然后用绳子固定在两根立柱的顶端。上梁时,邻居家都会来帮忙,还会有老人在旁边指挥着,孩子们则怀着期待的神情,紧张地看着。上完了梁,把一挂鞭炮挂在梁上,点上,噼噼啪啪响过,就可以玩了。孩子们的欢呼声,和雀跃的身影一同飞起。这一天,村里不时地传来鞭炮声,一架又一架秋千吊好了。
村里有刚刚办过喜事的人家,会在家门口吊一个很高大的秋千,顶上挂着铃铛,秋千蹴起来,铃铛叮当响,很是喜庆。村里的人玩够了自家的,就会聚集到这里,热热闹闹地玩起了比赛。
秋千的玩法好多种,可以坐在坐板上,有人从后面推,随着来回的惯性,会越来越高。有胆小的就会喊停下来,有胆大的,会悠到很高。最惊险的玩法是蹴秋千,人站在板上,自己一条腿蹬一下,再顺着劲,一起一蹲,两只手随着腿蹬使劲撑绳,秋千会像飞了起来似的,高的时候,要和横梁齐平。胆大的人,总会得到许多的喝彩,停下来时,像个英雄,雄赳赳,气昂昂。
蹴秋千,还是女孩子好看。花衣服,红头绳,在空中飘来飘去,像是一只彩色的蝴蝶。再加上银铃一样的笑声,就成了村里最美的风景。有些稍大一点的姑娘,有些腼腆,开始时不好意思上,可一旦上了秋千,那架势,可是美妙多姿,直如下凡的仙女,翩然多姿,硬生生地拉直了许多小伙儿的眼光。
听二哥说,二嫂当年蹴秋千可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二嫂那年刚下学,带着几个弟妹玩,二哥看得走了神,拄着锄头,也不知道去地里干活了。路过的三婶看出了苗头,两头一说,你情我愿,成就了一番姻缘。二哥说起这些时,仍是憨憨地笑。已经发福的二嫂,看着玩得高兴的孩子们,神情里,多出了许多的向往。
后来,上学,工作,很少再回到老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家里也很少有人家再吊秋千。旅游时,看到一些民俗村里有,甚至有一些可以坐许多人、用绞盘推着转动的大秋千。游人们玩得高兴,仿佛找回了过去的感觉。有些公园里也有秋千,坐板换成了座椅,更加精致,更像是一种装饰。
看过许多的影视剧,秋千几乎成了女子的专利。大户人家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架秋千,小巧别致,丝带,坐板,装点优雅。貌美女子,坐在秋千上,绿树红花相伴,娇俏可爱。“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也有忧伤的小姐会在秋千上无神无绪,懒洋洋发呆。活泼的小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娇声笑语,可能会无端惹恼墙外的少年。“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还是村里的秋千更接地气,大人孩子都可以玩出许多的花样,有时候不小心,兜里的红皮鸡蛋会滚出来,掉在地上,惹得大家哄笑。
孩子的笑声吸引了我的目光,原来是两个孩子拿着染红了皮的鸡蛋互相碰撞,比一比谁的更硬。又是一个熟悉的游戏,只是也快要消失在记忆里了。另一个孩子独自在悠荡着,乐的咯咯笑。
很温馨又觉得很久远,这些看似简单的游戏,却是我们当年并不丰富的日子里最难忘的记忆。许多年过去,记忆里没有了日子的苦,留下来的都是真纯的乐趣。真的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给数字化了的白天和黑夜,多一些朴素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