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内蒙古张志刚:我小时候

张志刚,内蒙古人,1985年出生。留居浙江多年,以教书为生。写诗。

又起风了

有一年冬天

为了去乡里办一件事

我和父亲顶着寒风

哆哆嗦嗦的

走在一条四野无人的大路上

是风的缘故  很快

我们两个

就像两张飘忽不定的纸

似的

被卷进一个山坳里了

在略感有些背风处父亲

转过身来附在我耳边

大声问道

哎——

要烟吗?

亲爱的

我们别去接女儿

就让她一个人待在幼儿园

一个人撑伞  一个人踩着水花回家

一个人开门  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看电视打发无聊

一个人拉便便一个人用很响的水声

把便便冲走一个人上床睡觉

屋子里再黑也不害怕

就像一个大姑娘

就像多年以后

她能做到的那样

然后……

别动!

抱紧我就这样子

对就这样子

亲爱的

再爱一小会儿吧

我小时候

我两岁大的女儿动不动就吹牛

我小时候怎么样怎么样

比如今天,她就说

我小时候大海有胡萝卜的

昨天晚上讲睡前故事的时候

她说,我小时候见过恐龙的

就在刚才

她搂着我的脖子

热热切切地附在我的耳边

悄悄地告诉我

爸爸,我小时候和你结过婚的

三月

一株干枯的老梅

容易和老人一样,顽固的拒绝

倾吐心事

那些身体里汩汩的响动

随春水远去

走到了事物的反面

呈现非花之相

雨水反复冲刷

然而她怎么能证明

自己的清白呢?

只好把一些含糊其辞的辩解

搁在山坡上,让无论山南,山北

绝高处,沟洼里,让那些曾经反反复复争执过的地方

都开满野花

三月,又一次呼啸着远去

容易让我联想起,他是过客

是抢劫者,是屠杀

选择把一些东西留在原地

而把另一些

带向远方

比如说有一年

春天,十八个人

一次性丧生在车轮下

血,骨,肉

肚肠心肝肺,全部混在一起

谁能说这不是一场预谋呢?

面对如此景象,我忖度良久

最后不得不敬称他们为

十八罗汉

故乡的名字

故乡是一个生动的名词

是比一碟蚕豆更加实际的

下酒菜

不对不对!我们那里

把它叫做大豆

你说错了,是蚕豆,我们都说蚕豆

错了错了,你们都叫错了

哪里冒出来的大豆、蚕豆

这明明就是罗汉豆!

我看到

这几个从泥土里爬出来的人

坐在南方

一家陌生的小酒馆里

醉醺醺的

因为实在搞不清楚豆科植物的复杂叫法

一言不合

就打起来了

其实在我们村

都管叫它大豆

秋天去割麦子的时候

如果肚子饿了

就可以顺带搂上一大捆

点一把火

烤熟了以后,大家围坐在田里

慢慢的,用手

剥着吃

这么多年

三楼的那两口子又吵起来了

这次吵得最为激烈

一整个中午,都你来我往的

到最后,男人败下阵来

也不再辩解

只用一个声音喊

我走,那我走!

女人哭着,反复说

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

这么多年的邻居做下来

我第一次听到

她正式提出了

爱,这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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