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篇:记忆里的姥姥
有没有看到谁的身影又想起另一个谁?
有没有听到谁的声音又想起某一个谁?
刚刚走在路上,遇到一位老奶奶,瘦弱的身体,三寸金莲,步履蹒跚,穿着很久很久以前的大襟褂子,丝丝银发挽纂着,像极了我记忆的姥姥。
我慢下脚步跟在老奶奶后面,就像小时候跟在姥姥后面走一样。
姥姥去世那年,我刚七岁,二妹四岁,小妹两岁,弟弟几个月大。姐弟四人,只有我对姥姥有印象。现在,我依稀能从大姨、我妈、大舅和小舅身上捕捉到姥姥的影子。
记忆里的姥姥很瘦弱。姥姥头上布满银发,头发挽纂网起来,用银白色的U型簪子箍着,一丝不苟;额头皱纹和眼角纹很重,眼睛里总是散发着慈祥的光芒;嘴里的牙齿都掉光了,下嘴唇向里窝着;
双手像是被岁月啃噬过一样,干裂枯黄,但是姥姥的双手很巧,我们姐弟几个四季的衣服、鞋袜全是姥姥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上面还点缀着漂亮图案。
姥姥裹着脚,穿着三寸金莲鞋,步履蹒跚,那时的我总担心姥姥会摔倒。姥姥穿着粗布大襟褂子,上面盘着各种精致的扣子。记忆里的姥姥穿着打扮很朴素,很干净。
每年春种秋收时节,大姨舅舅们就会开着手扶拖拉机来给我家帮忙,姥姥也会坐车来,二十多里地,姥姥就坐在打麦机、镰刀、锄头物件中间,一路颠簸着来给大家做饭。早晨跟车来,晚上跟车回,第二天再来,直到农忙结束。
记忆里,暑假会去姥姥家小住,表兄妹几个人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仰望着夜幕下的星空,听姥姥讲故事。寒假里也会去,几个孩子抱着沉沉的铜暖脚壶,里面放着热水,夜里睡醒了,口渴了,抱着暖脚壶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几口,然后再迷迷糊糊睡去。
后来有一年,姥姥还是在我每时每刻的担心中摔倒了,胯骨摔断了,卧床不起几个月之后,只能扶着大木椅子,一挪一挪的走几步。从此,姥姥再没来过我家。
姥姥病重那天,我还在学校里上学。送信的人来我家,爸妈就带着弟弟妹妹直接去了姥姥家。没人跟我提及姥姥去世的事。
放学后我站在上了锁的门口,邻居交给我钥匙,又转交给我一块钱,然后说了句:“你爹妈去你姥姥家了。”
那时,我已经习惯了父母的不辞而别,因为他们总是吵架,然后我妈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娘家,我爸再去接我妈。我以为他们又吵架了。
直到三天以后,我妈回到家,每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而我爸一声不吭地洗衣做饭,我才觉得不对劲。
我爸对我说:“你姥姥走了。”
七岁的孩子对生死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突然,我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然后眼泪哗啦啦的流。我想,寒假暑假不能去找姥姥了,我没有姥姥了。
我终于知道我妈为什么哭了。我妈看着我哭,她也哭。
后来,关于姥姥的一切,还是从我妈那里得到的。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跟我妈说:“妈,我觉得,三奶奶跟姥姥长得很像。”
我妈先是一笑,说:“你也发现啦?”
我说:“嗯,我早就发现了,连说话声音都很像。”
一瞬间,我妈突然转过身擦了擦眼泪,然后又跑到里屋哭了起来。我知道,是我的一句话打破了我妈隐藏了很久的思念。
我终于明白,每年过年过节,我妈总会买好鸡蛋啊、鱼啊、肉啊去看望三奶奶。有时,三奶奶做被褥,我妈会在一旁帮着穿针引线,有说有笑的,俨然一对母女。有时,我们正吃着饭,三奶奶来家串门,我妈就赶紧给三奶奶盛饭一起吃。当时还纳闷,现在我终于理解了。我妈对三奶奶的好,都是寄托着对姥姥的怀念。
去年,三奶奶也走了。
葬礼上,我妈大哭一场,看着我妈哭,我也忍不住地哭。二妹小妹不理解我为什么能哭出来,她们觉得三奶奶明明就是个外人啊!
因为我知道,三奶奶一走,在这个世界上,我妈再也找不到姥姥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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