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俱是看花人
王太生
《花束》 [法]卡米耶·毕沙罗 一八七三年 玛咖 供图
在我的微信圈里,有几个朋友,漂在路上,他们在春天看花。
画家赵二,这几天出门写生去了,他在微信圈里留言:在春天打卡看花,花开时需要围观与欣赏。无人喝彩,会辜负了那些花。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追踪赵二的芳野仙境,他去了金陵,正坐在 梅花山 的一片小山坡上,山谷里数万株梅花,争奇斗艳,氤氲蒸腾,让他目色眩迷,赵二想爬到梅花树上睡一觉,打呼噜给梅花听;或者,穿布衣长衫,倚在梅花树上发呆,抬头看天,一枝横亘,花色清丽。
梅花本是山野之物,孤寂。它在野村、山崖、清溪,姗姗而动。赵二觉得,访梅宜细雨清晨, 薄暮 黄昏。他眯着眼睛看梅花,更欣赏一场盛大芳菲之后的凋谢之美。赵二说,去年他在山中看梅花,去迟了,梅花已过盛花期。
梅花落,红的花,粉的花,青的花,悠悠落在山坡上。风吹花瓣涌动,纷纷走远,一岁芳华,转瞬不见。
金陵梅花山,我只是路过,并没有领略它的花事之美,若徜徉花间,想必是发上、衣上、口鼻、眉眼,会沾上花粉,几只口袋中也会装满花香,也许还会捡得一些掉落的梅花瓣,带回去煮一锅梅花清粥。
朋友张老大觉得古宅 玉兰 最美,他去江南古园子里拍花。漏窗黛瓦,草木滴翠,古园与花,是青莲色的调子。他在古园子,拍甜白的玉兰,一根斜逸的树枝上,一花苞与园子里古建筑的匾额上的“风华”二字虚实相叠映,花与字,互相诠释。张老大站在园子里的二层小木楼上,俯看庭院,一树玉兰,亮白的花与青黛的瓦。关键是,那还没有叶,却先有花的树枝上,杯盏似的花苞,在风中微微颤动,如盛清冽的酒,让人未饮先醉。
春天看花,绕不过油菜花。这样的高秆黄花,有很大的遮闭性,花开恣肆,把村庄都遮掩了,只留下小河和屋脊。在水上古村,用无人机拍摄金黄油菜花盛大开放的胜景。张老大跟着无人机,在花田奔跑,脚上鞋带松了,他蹲在菜花丛中系鞋带,这时候抬头看天,看到高已过头顶的那一簇簇黄金花蕊,在天空摇曳。春天的一场花事,把脚下柔软湿漉的泥土都调动起来了,显现出生气芳菲。在水村,张老大一心等待,想抓拍到“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效果图片,等待人与花的互动出现。
友人阿潭钟情于紫桐花。紫桐花就是泡桐在暮春开的花。那两棵开花的泡桐树,树高盈丈,就长在 老城 的一座古桥旁边,是他的乡愁,每年晚春,开一大朵一大朵淡紫色的花。
泡桐不是桐树,它是一种速生的树种。这两棵泡桐,阿潭年年看它开花,然后又凋落,没有人去关心它们,似有大寂寞,每年春天,泡桐开紫花时,已经搬离老城小巷的阿潭,总要回来看看这两棵树,看看泡桐花。
人看花树,是看纷落的流光。那些在春天开过的花,槐花、楝花……是从前的伙伴,它们还一如既往,开着自己的花?
有人青睐城里的樱花,有人钟情乡下的萝卜花。
我喜欢在春天看蚕豆、豌豆花。这些乡野的花儿,与麦菽为伴,开紫色小花,若蝴蝶,在庄稼间飞。在我手机里,保存着几张去年在乡下采访拍的图片,在一条小河边,水边停着一条小船,河边碧碧的坡地,就长着这两样农作物,在嫩绿的映衬下,静静地开花。
槐花多年不见。不见槐花,是因为不见树,从前小城的大街小巷长着不少槐树,那些白色花瓣还能放在嘴里吃,有一股清气。槐树哪儿去了?我想去寻找多年不见的本土老树。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那些高大的,有斑驳粗糙树皮的树,已经走散,离开了我的视野,这些草木故人,是值得我在这个春天去拜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