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1300万,收入100万,这位背靠秦始皇的农场主道出真相:是有机理念害了我

西安市临潼区厚土农业综合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 韩长江

500亩的山地很大,我们坐着车转了很长时间,从最初的猕猴桃园到最新的蓝莓园,还有一块块黄灿灿的黑麦地和油菜地。草长得格外茂盛,漫山遍野都是毛叶苕子,开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攀着篱笆,爬上猕猴桃支架。相比之下,棚架上的猕猴桃藤蔓倒显得弱不禁风,东一片,西一片,丝毫没有藤蔓植物该有的铺天盖地的气势。
我不好意思直说,只是问韩长江:“你觉得目前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韩长江站在齐膝的草丛中说,“从面上来看,主要问题是没有量,没有量就谈不上效益。”
“为什么没量?”我明知故问。7年前种下的树像是去年刚种的小苗,有些主蔓只有手指粗细,而且整个园区残缺不全,缺株很多。若不是毛叶苕子的掩盖,眼前这副场景就会显得非常凄惨。
残缺不全的猕猴桃园
“就是有机理念把我害的。”韩长江吐露真相,“这片园区原来是山坡地,是政府土地平整推出来的,把熟土都推到下面去了,上面都是生土,土壤有机肥非常匮乏。然后我沿用有机的理念,不施化肥,施有机肥。商品有机肥又是个坑,标的有机质含量≥45%,我平均一株差不多施了100斤,没有反应的,所以前期猕猴桃一直长不好。”
“草长得不错啊!”我调侃道。意为草长得比树好。
“我从2014年一开始就买了毛叶苕子的种子撒上去了,一直在生草,现在土壤慢慢好起来了。原来草都长不起来。加上我最早用的是滴灌,水量不够,2019年才改成现在的微喷。”韩长江指着种植行的喷灌系统说。
韩长江站在齐膝的草丛中查看猕猴桃的长势
“相当于前期猕猴桃的生长缺水又缺肥。”我概括道。
“还有人为因素,有偷的,有破坏的,又耽搁了很长时间。我还挖掉了180亩猕猴桃,长了三四年主蔓就筷子那么粗,各种缺素症。”韩长江说。
“这几年收入情况怎么样?”我有点不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这些年主要靠红薯、黑麦和家禽,再加上少量的猕猴桃大概有100多万元吧。”韩长江说:“我的消费群体相对比较小众一些,他们对价格不敏感,但对质量要求很高。像我的红薯卖5元/斤,别人卖0.7元/斤;黑麦卖5元/斤,别人卖1.2元/斤;猕猴桃卖20元/斤,刚开始的时候还卖过50元/斤。”
即将进入收割季的黑麦田
“关键问题是没产量。”我应了一句,随即又问:“投了多少钱了?”
“1300万元,超了。”韩长江喃喃地说。
“当初怎么想起来要做农业?”等回到管理房的后院,我问韩长江。
后院很漂亮,5亩地,韩长江在原有树木的基础上种了些花草,搭了些亭子,在小径上铺上面砖,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秀气,但又不失野趣,与园区中见到的那份沉重截然不同。
鸟语花香的后院
“情怀!”等坐下来,沏好茶,韩长江讲了一段他的成长历:农村长大,特殊时期,穷,吃不饱饭;上学时有个梦想,一个小园子,什么都有,自给自足;进入旅游行业,积累财富和社会关系,知道北方有东西,南方有需求;八项规定,旅游业滑坡,要转型,又想起小时候的梦想。
“我们当地有一句老话叫:地不亏人,意思是你只要勤奋,土地是不会亏待你的。现在想想又被误导了。”韩长江苦笑道:“当时猕猴桃能卖到3元/斤,产量很高,'秦美’'海沃德’亩产都在七八千斤以上,一算数字账都是赚钱的。然后我的做法要跟农民有区别,做有机,卖给高端消费群体,他们不差钱,渴望有差异化的好产品,而且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所以当时理想很丰满,唯独没考虑土地的因素,人的因素,还有自然灾害的因素,就导致了……”
“你当时怎么理解有机?”我好奇地问道。
韩长江用除虫菊的浸出液来防治虫害
“我理解的有机就是,不用化肥,不用农药,不用除草剂,不用膨大剂。尤其是膨大剂,一蘸药后一颗猕猴桃能从50克变到80克,从80克变到200克,最夸张的一个猕猴桃250多克,半斤以上,打开后里面是空心的,没法吃。送给客户人家很嫌弃,你这东西就别拿了吧。”
猕猴桃是陕西临潼的特产,所以韩长江在做旅游业务时会送一些当地的猕猴桃给客户,但经常被客户吐槽,要么酸得要命,要么硬得吃不了,刚刚能吃的时候就开始烂了。所以当他自己决定种猕猴桃的时候,就一心想着要改变这种现状,要让客户吃到安全、健康、优质的产品,不能像农民一样没有理念、没有信仰。
就这样,韩长江信心十足地从旅游行业跨入有机农业领域,在距离秦王陵半小时车程的骊山上承包了500亩山地,种下380亩猕猴桃和120亩的杂粮,包括红薯、黑麦、油菜、蔬菜等,又养了一些家禽,以实现自己小时候“自给自足”的梦想。
园区中的家禽养殖场
“到哪一年你发现这条路有问题?”我经常形容农业是个坑,有机农业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其道路的凶险可想而知。
“2018年。”韩长江说:“首先是猕猴桃一直没产出,死了很多苗子,而且还补不活,即便是活的树也是参差不齐,零零星星挂些果子,虽然品质好,但没有量,哪来的效益。”
更让他揪心的是,高薪聘请的技术员换了一个又一个,谁也没办法在不施化肥、不用农药的有机理念下把树长起来。“我开始明白不能再单纯地按有机理念去做了,会做死的。果树前期必须给它吃,不给它吃,它怎么长,土壤又很贫瘠……果园生草这个方向是对的,让土壤先自我调整,等土壤先健康了,再去长树。”
攀上猕猴桃支架的毛叶苕子
在这之后,韩长江不再抗拒肥料商来推销肥料。先是从内蒙调运用尿素来调碳氮比的羊粪,然后用黄腐酸来调整土壤PH值,用微量元素来解决缺素症的问题……很快,树叶开始变绿了,枝蔓开始舒张了,树上的果实也慢慢多起来了。
2020年,韩长江采收了1万斤的猕猴桃。虽然平均亩产只有区区50斤,但至少让他看到了希望。那年年底,他寄了我一箱“瑞玉”,口感不错,虽然没有那种惊艳的感觉,但至少属于我愿意动刀去吃的“反人类水果”(我把所以不方便食用的水果统称为“反人类水果”)。
“我把有机理念转化成高品质的理念,但还是坚持不用除草剂,不用膨大剂。”韩长江说,他在做农业的第一年去眉县考察了新西兰人投资的千亩猕猴桃园,标准化程度很高,后来因为使用膨大剂、负载量过大等原因导致溃疡病爆发,最后全军覆没。“做规模化农业一定不要用激素,这跟中医强调的理念一样,当树势衰弱,抵抗力下降,溃疡病才会爆发。”
刚坐果的猕猴桃幼果
我其实并不认可他关于溃疡病似是而非的论断,但起码看到他已经能接受化肥、农药等现代农业的必需品,而不是一根筋地走在有机农业的不归路上。就像在山东烟台,一起种樱桃的王国谦劝导做有机的丛东日:“搞果园,活着才是硬道理。”
“接下来准备怎么提高效益呢?”我问具体方法。
“还是要多元化经营。”韩长江依然信心满满,“除了尽快提高猕猴桃的产量之外,我今年4月还种了180亩的蓝莓,全部采用大苗基质栽培,明年亩产就能达到400斤。然后对接了一家专门做农业旅游的企业,做成一个一二三产融合的小型综合田园体。只要我们有产品,他们有人来,那产品的附加值会很高。”
对未来依然充满信心的韩长江
从陕西(厚土)农业园区出发,大巴到西安市区1.5个小时,到临潼市区1个小时,到秦王陵兵马俑0.5个小时。
我站起身来,望着来处逶迤群峰中的蜿蜒小道,想起刚才路过一家樱桃园主人的哭诉:今年受冻,降产又跌价,不知道路在何方?

2021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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