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勤:京剧演唱中要注意咬牙切齿与如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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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教学中,一直是比较注意要学生把嘴张开唱的。传说中老科班有的教师教学时,由於学生达不到他的要求,张不开嘴,就用戒尺在学生嘴裹掏上一圈。行为接近野蛮,心情可以理解,目标也是极为正确。但这裹面除了缺少办法,让学生把嘴张开之外,恐怕张嘴的概念也不够明确。唱戏时候的所谓张嘴,决不能把它理解成与生活中的张嘴一样,认为仅是把嘴的外形打开。因为,它牵涉到许多发音的科学道理,比如在语音学上就说,人们口腔外形张的大小是与内部的开阖成反比的。即:有时你外面张得越大,而裹面却因而开得越小。而唱歌、唱戏,则都需要把口腔内部打开,才能发出很好的共鸣。因此,只顾拼命把外面嘴张大,非但达不到张嘴的目的,效果却适得其反。

这就是我们常见有人张大嘴唱“啊”音时,总夹杂着“躁”音的感觉的原因(“洒”是英语国际音标所表示的一个元音,因汉语拼音的元音中,一时无恰当的音标来形容,故借用一下,以便说明)。因为,你如果不经特殊训练,当你拼命张嘴时,你的整个口腔,将成为喇叭形,这个近似的横梯形,它的上边(右短边)还将随着底边(左长边)的扩大而缩小。这样发出来的“啊”音,非但辙口变了(不是“发花”),行家听起来,反而觉得是包音。可见包音也不是一定由於把嘴包住而形成的,却是因为未经训练而不懂,当然也就不能指挥自己把软口盖提上去。所以,唱戏一定要张口,但不能把嘴张得太大、太足。优秀民间艺人在强调咬字、吐字时,要求脸上不要出怪样,嘴的动作要敏捷利索,嘴不要张得太大,否则声音不易保持,口型难看,动作累赘,唱不好快板。我就曾与几位老生学生做过一个试验,让他们自由张嘴,爱张多大张多大,而我用抬软颚的办法,嘴微张及几乎不张的口型,大家一齐来发“啊”音,结果,他们不得不承认,还是我这个不张口的张口音发得清晰而准确。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唱戏主要要学会张内口,等到内口训练得有一定水平,能够运张自如时,再根据人物、行档、对声音的要求来决定是否张外口,张多少,有了张内口的本领,再张外口时,就可免致内口挤压,软口盖向下塌陷,这时你来点嚼音也是可以的了。但如果没有开内口的过硬功夫,你一嚼,马上声音的位置,就会立刻掉下来。嚼音练好,那么你的内外口的配合就自由了。这时,你非但能张外口,而且张开以後,还可以自由地做各种动作(改变共鸣腔的几何形状),来使音色变化和丰富。如像西洋唱法中的男声,特别是中低音歌手,和我国京剧中的花脸、老生那样。当然,也不能过分地耍弄和张大。

  戏曲演员张嘴中的另一个问题是,不但外大内挤的现象比较普遍,而且所谓的张外口的动作,也是不全面的,常常是只张一半,大多是单靠下巴向下扯的活动来完成。而上面一排大牙及上唇,当然也包括两颊的肌肉,一动也不动,犹如生了根一般。试想,这样声音的位置怎能上去并用上头腔和鼻腔共鸣,世界上哪有咬着牙能把戏唱奸的,但是有这样习惯的人,当你启发他把大牙打开时,只见他把上唇都卷到牙冠上面了,可还不见他上牙移动分毫。记得有一次,当我在启发一位京剧老生同学,要他用打哈欠的感觉来打开大牙时,他竟因咬牙唱戏年深日久,居然连这种人类的本能动作也忘记了。做了好几次才把上面大牙勉强抬起,遵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遗是怎么形成的呢,还是要说这个“咬字”。在刚学唱时,人体自身的声乐乐器还远未做成,歌唱机体尚未取得整体的均衡和有力的协调时,就先过分地强调某一部份的力度。例如:要求把字咬繁,以达到清楚;嘴皮子使劲,以增加力度等等。过早地追求艺术的表现力,而迫使学生把牙咬紧的。因为在基本声乐技巧还未训练成熟时,他的所有有关发声的器官,既不协调又不听指挥。咬牙就成为用力的惟一方便之途径了。哪怕你教师说得再清楚些,用嘴皮于使劲,别咬牙,但牙齿与唇也不是那么容易分别对待的,何况万一教师连“别咬牙”都没给提醒。人体歌唱时的生理活动是如此之复杂,要使自身各部肌肉在同一瞬间,达到截然不同的要求,不经过严格而科学的训练,是不能做到的。从这裹我们又一次看出,要求学生过早地把字咬紧,是弊多利少的。字的送出是否有力它绝不是单单靠把牙齿咬紧,就能解决,相反地它要在保持松弛的状态下,由气息与共鸣腔体的配合,才能清晰有力而达远。如果说声母时,把牙咬得太紧,等进行到韵母时,嘴张不开,就只能仍在原处振动。在声乐上你犯的错误就是,用说字器官来代替发音器官。把韵母当着声母唱,是绝对不会有什麽好的声音和效果的。这个问题我本人已发现了多年。但由於凭听觉来探讨,就难免带上各人艺术欣赏水平及对声音爱好的偏见,一时不易得到客观的结论。加上现在不少青年演员吐字越来越不行,我也就不敢坚持自认为的所谓科学发现了。记得七十年代初一位富连成的老艺人,教一位学生唱当时的《智取威虎山》其中打虎上山一场戏时,他为了出激情和劲头,我(当然也许是自己主观)认为,已到了教学生把字念到“吭卡、吗、刺儿”和“喷、啪、炮、破”的地步,而我当时仅仅意识到,这样蛮干,学生的嗓子要坏。谁知竟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在一次汇报演出时当这位学生刚唱完导板“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後,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当时的上海市革会的外行大“头头”,马上就说:“这个孩子怎麽吐字不清”!我听到以後真太高兴啦!因为这个结论好就好在他是个大外行(但不失为一个观众)。我以为这样总该引起人们注意了吧,结果还是只管下药不顾效果。这位同学不久大嗓子就没有了。改唱小生,最终由于健康原因而转行,现在从事影剧事业,说明他在表演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关於字的问题,直到一九八二年,俞振飞先生的《振飞曲谱》问世,我如获至宝地在第六页看到有道样一段论述:“把声母强调过份,成为“摘钩头”,成为“字疣”(皆沈宠绥语——《度曲须知》作者),是口齿不清的一种表现。”这恐怕是强调字头的人们,怎样也不会想到的吧!於是我才又鼓起勇气,再行呼吁这方面的问题。原来字和声的关系,声母和韵母的关系,古人早巳注意和研究过了。因而也使我联想到,古人有:“字重声轻,字轻腔纯”之说、这不都是说的字的头、腹、尾力度处理之辩证关系吗。古声乐有云:“咬字如猫衔耗子勿令其死”也就是说,当猫逮住耗子以後,有一个习惯,它不喜欢当着人,在有人的地方吃,这样就产生了一个街走耗子的力度问题,太用力,咬死了,吃起来就不新鲜;衔得太松,耗子又会逃掉。其实古人这个比方,再形象也没有了。就是告诫我们在咬字时,既要有力又不能咬死。可是当时我讲这一句话,还受到批判。在批判会上一位民族声乐专家说:“你这不正是和苏修专家在上海音乐学院讲课时所说的,咬字应如用拳头捏住一个鸟,既不能太紧,又不能太松。太紧要捏死,太松了要飞掉”论调一样吗?如今想来,还真高兴又懂得了一个说明咬字力度的良好范例咧!

  我为何要写“如盆大口”:主要是有感而发。当前戏曲界有一种倾向,常常不根据人物、行当之需要,而大开外口,并耍弄技巧。连不少旦角在行腔时,也把嘴张得很大。而且双唇为了帮助做出各种音色的变化,还不停地上下翻腾,破坏人物,破坏舞台形象,丧失艺术的美感。我就曾经经历过不少次,作为一个观众的感观突变。当一位年轻而扮相秀丽的旦角上场时,一亮相给我留下一个深刻而美好的印象。接着走两步路,抖袖,嗯!身段也不错。可是当她一唱,张开如盆大口,开阖翻腾,她那端庄妩媚之气,全然消失。两颊肌肉被动地跟着口腔乱动,表情肌不能自主表情,使人美意全消。感受到的形象,多数是非凶即傻。西方美学中,曾经说到雕刻家在表现古希腊祭师拉奥孔之死时,把史诗里的痛极大吼,声闻数里的情状,处理为小口呻吟,这是因为造型艺术的表现方式有其一定的规律的。各种艺术都有自身内在的特殊规律,如果雕刻家把作品中拉奥孔的嘴弄得很大,看上去就一定会是一个黑黑的大洞,就无美可言。正如一个旦角唱时,若只见他其口如盆,则将产生什么艺术效果呢?至於说有人担心,不张嘴怎麽能唱得好,唱得响。下面我摘录一段梅兰芳先生的儿子梅绍武同志写的《我的父亲梅兰芳》一书中,他与王琴生同志探讨他父亲发音和口形的一段对话,供大家参考:

  梅:我发现我父亲从来没有张大嘴唱过,现在有些演员好像不太注意这一点了。

  王:京剧的口型,特别是旦角,不戴髯口,尤其要注意,我确实看到,现在有些青年,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张着大嘴唱。很不美,再一露牙齿,那就更不妙了。梅先生不然,梅先生从来没有张遏大嘴,口型很小,可是出来的音却特别厚,因为他的口腔内部开阔,他的音开阔得很,但口型不大,放出的音却又达远、又甜、又厚、味儿又浓。那是他发音的部位、方法、分寸都掌握得非常好,他的音色、音质、音韵都是特别的好。

  梅:我听说有的歌唱家,主张用底腭音唱,京剧演员是否也用底腭音唱呢?

  王:我们京剧、昆曲和其他兄弟剧种,都不张大嘴唱,主要就靠底腭,靠底腭音,可是底腭音又很不容易练出来,要下苦功夫练才成。如果你不会用底腭音,口腔必然要大,口腔一大,出来的音,部位也不对了,也不好听了,而且也不达速。演员认为自己用的力气不小,但不是恰如其分,因此,并不能使观泉听得舒服。梅先生的口型,你看没有哪一出戏、哪一段、哪一个腔张挺大的嘴,即使一个高腔,他的嘴也张得不大,这主要就是用底腭音,口腔内部开阔,鼻腔和头腔的共鸣都掌握得非常得好。

  我之所以要提出注意发声时的口型,除了技巧上的原因之外,还因为我们戏曲的唱有个人物形象、艺术形象问题,它不容许以各种外露的姿势来为声音服务。如:两腿生根,梗颈收颊等。我们绝不能破坏艺术的美,美是艺术的特殊目的,若放弃了美,则成了供给知识、宣扬道德,或服务于某一目的东西,但不是艺术了。

  现在不少演员也学习表演艺术理论,并很重视塑造人物形象,但实际上有时却没有注意到口型的问题。我认为如果是疏忽今後加以注意即行,如果是演唱方法所致,那就要通过演唱方法的改革及发展来解决这个矛盾了。艺术来源於生活,先不说古代佳人笑不露齿,即便现代妇女,张那麽大嘴,说话好看吗!除非是喜剧或反面人物。否则演白领女性也难符人物。

来源:山西戏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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