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分辑】水墨|《軒湖文稿數則》
《軒湖文稿數則》
水墨
【個人簡介】水墨，齊人，號倚劍樓，又號軒湖，銘社社長。
代州遊記
夫代州者，古之廣武邑、雁門郡也。南連五臺，北屬恆山，西據大漠，東瞰幽燕，攬山川之形勝，據九塞之馬首。漢代軍墳森森列陣，寂寂落花啼山鳥；阿育王塔高高聳立，蕭蕭秋雪接荒城。有山摩天，道觀廟宇星羅棋布；有祠靖邊，名臣宿將燦若星辰。更兼忠武祠堂之壯烈，文武高廟之威嚴，淨土祖庭之肅穆，秦趙殘闕之蒼涼，無愧“三邊衝要無雙地，九塞尊崇第一關。”
時維甲午，序屬菊月，應王兄立平相邀，與幻廬、金水二公同遊代州。奇險首推朝圓洞，名勝先弔雁門關。遂攀棧道，掛絕壁，入幽谷，訪遺蹤，俯深淵而長嘯，臨絕頂而放歌。漢烽堠上，覺天高之地迥；弈棋亭邊，笑山河似帶礪。當此時也，雖生燕然勒功之志，但問瘞鶴傳銘之心。嗟哉！其年何年，感逢俊侶；斯世何世，得共追遊。嘆昭君出塞，靑冢落寞；思遠公仙遊，或無知音。謝天臺風雨，因我而來；觀六道輪迴，無須生悲。於是相約嵌字題詩，效前賢之風雅；揮毫畱墨，酬代州之高朋。
聯句曰：雁過雄關第一樓，屛藩擁晉得風流。長戈煙起雲中日，高堞寒餘塞上秋。鎖鑰昇平隨夢去，摩挲蒼莽借詩畱。興闌不問征塵事，蘆雪無邊似白頭。
同遊者代州尹兄永剛，王兄建平。是以記。
金蟬集序
乙未暮春，客有攜蟬者過生雲閣，言往歲之珍畱也。下廚烹之，時雨閑花落，一室生香。主人靜坐，而問客曰：“君識蟬否？”客曰：“蟬時而寂漠無聲，若宋玉之悲；時而淒厲嘶序，如潘岳之寄。更兼白露、西風、落葉、哀鴻，此非家國之思、漂零之惑乎？而歲華搖落，別夢依稀，遂令志士傷惋，征夫佇立，閨人夜悲，塞客垂泣。微生之意豈非此乎？”
主人笑曰：“螓首承露，居高食潔，入焦尾之清音，思嘉樹而淹畱，悲微生之寂寞，悵素鬢而易秋。此蟬之著相也。忠貞耿介，曹子建憂心長嗟；文清儉廉，陸士龍當識鳳雛，超然心遠，陶元亮淡泊明志，弱羽微聲，駱觀光感懷綴詩。此蟬義之伸張也。吾儕況如蟬乎？”
諸子歎服，遂相約嵌金蟬為對，以足舌尖雅事，饗來者。
偷蕉記
海寧有梅僧者，嗜愛蕉，別號蕉廬。慶豐二年孟月某日偶過冷僧齋，門隙中窺得芭蕉數叢，俯仰良久，喟然長嘆：“曩者，長洲胡日之種蕉於庭以伺雨，號'聽蕉’，石田翁為成'聽蕉記’。吾客居他鄉，貧無立錐，豈能得一庭種蕉耶？然好蕉之心不少，號'蕉廬’而不得蕉，悲與？”嘯之再三，主人推門查之，公欲遁，不得已延之堂上，僞曰：“與先公同號僧而不得擁蕉，故悲戚也”云云，繼而攘臂憤然貌：“吾亦嘗屬友好撰芭蕉詩詞者不少，都成一卷，且以'俟雨’名也，而天不與蕉，奈何？”俄而神情殷殷誘之：“小生平生觀蕉無數，先生堂前之蕉堪謂鮮見，甚得先人文氣熏沐也。若幸分而種之，亦望能借是蕉之靈氣一二，以洗吾之愚魯，庶不負分先生齋前芭蕉之舉也。”主人愀然動容：“公欲效長洲胡氏之雅事，敢不從與？”乃分齋前芭蕉一窠。
倚劍樓主人聞之戲曰：“噫，蕉兄，他日蕉熟，當分得一二果腹。”公笑曰：“惡俗之言也甚。”倚劍樓主人嘆曰：“昔有人譏周僕射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周曰'吾若萬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 ’今吾等僭號名士，豈有不惡俗之理？ ”
陶然亭遊記
陶然亭者，京華之名亭也，與滁州之醉翁亭，長沙之愛晚亭，杭州之湖心亭幷稱。康熙三十四年，工部郎中江掞庭築於慈悲庵西，取白樂天“與君一醉一陶然”之意，因之名焉。有亭以來，為墨客騷人“紅塵中清凈世界也”，吟詠題跋，久盛不衰， 遂譽有“周侯藉卉之所，右軍修禊之地”。
慶豐三年蘭月晦日，與逯齋沈生尋幽攬勝至此。時爽氣重來，蒹葭搖曳；碧芰田田，紅蓮早衰。文昌閣上，觀遼金之經幢，慈悲庵間，訪梅仙之遺蹤。更兼江南名亭環列，一湖清風颯然，登斯亭也，焉無“此間忽有斯人可想”也哉。
雖然，遍尋香冢不至，問諸老叟，悵然曰盡毁於文革矣。更兼鸚鵡冢、春風靑冢、醉郭墓、賽金花墓等皆無幸免，而山門外太祖攝影之古槐，一時頽然枯稿，似物也有情若此，慟紅羊之劫而憔悴矣。
悲夫！吾猶記香冢之跋，文曰“金臺始隗，登庸競技。十年毷氉，心有餘灰。葬筆埋文，託之靈禽，寄之芳草。幽憂侘傺，正不必起重泉而問之。”又誦香冢之銘，文曰“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烟痕無斷絶。是耶非耶？化為蝴蝶。”方今人於錦秋墩上遍發之竟無覓其蹤，誠如偈文所頌，或為千古芳魂有知，一朝驚變，化蝶而去耶？
噫吁唏，奇事哉！乃約二子分韻裁詩，期與後來者扼腕同慨！
瀏陽河賦
詩云：“瀏其清矣”。大圍山南北二麓，有溪出焉，交彙東去二十里，古之人築邑河北，至建安十四年置縣，狀水之貌名之瀏陽，復為河名。賦曰：
美哉斯水，清且漣漪。源涌羅霄，舟點琉璃。碧漱白石，翠吐靑蜺。樵聞梵唱，樹杪雲齊。笑西子浣紗於若耶，嘆子陵勝守於釣磯。又見百疊巉崖，萬丈龍湫。赤霄飛雪，愴騰蛟虬。趙姬妙舞，韓娥清謳。山列錦屛，澗鳴箜篌。高臥而思安石，訪客欲邀子猷。至如回腸九曲，子長泣任安之淚，紹聖五詠，龜山揚瀏渭之沄。錦綬堂空，沙鶴時宿於檐下；白沙鎮老，漁父閑臥於烟深。風光月霽，盡太虛之幻境，鳥語花香，本出塵之素心。
況復彼岸，楊岐若蘭，仙遺澄鏡，霧開霞觀。客從容而未知坐久，花搖落而深掩庭閑。辛追之墓，利蒼之堆，澤蓄元精，上遺瓊瑰。醫有隱山之神奇，匠有郢工之崔嵬。或見山中宰相，陸地神仙，得失忘懷，遺廟流丹。有齋蒼蒼，其血玄黃。睥睨今古，昂藏國殤。有士圖強，克難興邦，登壇拜將，湖廣鷹揚。有彼將軍，世傳嘉聞，讓銜以降，踰眾清芬。有師明昭，化育偉人，衝冠斷指，德紹名存。已矣哉，地有靈而昴降，川嫵媚而珠生。客亦為斯地沉醉，何必太上而忘情！
若夫政聲令聞，玉輅回春；禮敷天下，樂和人神；雙龍臨波，百業星陳；舳艫縱橫，車騎轔轔。載譽中南，釣三山之六鰲，揚名四海，漁萬頃之錦鱗。浣夏布斗巧越女，蘊菊石欲傍衡門。民歌因斯河而美，美酒因斯河而醇。王荆公曰：“何可勝道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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