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岳阳楼
文/刘兰辉
于傍晚时分抵达潇湘。夜半竟晰晰沥沥地下起雨来，南国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去得缠绵，仿佛一场天地间的相思，哀而不伤，绵而不绝，却有着感天动地的力量。
这是写给丞相张九龄的自荐信，以浩渺的洞庭湖为掩饰，羞羞答答，欲诉还止，却是一个落魄文人对兼及天下的热烈向往。公元768年，四海漂泊的杜甫流落到岳阳，贫困苦扼，悲欣交集，应该是于一个清晨，面对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洞庭湖，以及点点白帆，盈盈沙鸥，挥笔写道：读到这些凄冷的诗句，心象被重物猛击了一下，才如杜甫，又生在华丽的大唐，一生尚残羹冷炙，颠沛流离，我们太平日子中的平凡人还有什么咽不下去的委屈？过不去的阴沟？这两首诗，应是描绘岳阳楼的佳作，无论情感、意境、胸怀都有着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让岳阳楼名垂千古、响彻寰宇的还不止是他们。这人应是騰子京，腾子京是谁并不重要，他一生做了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重修了岳阳楼。这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是他请他的同窗好友范仲淹为岳阳楼做了一篇序。据说，范仲淹并没有真正上过岳阳楼，他根据“洞庭晚秋图”，结合家乡太湖的景象，在意念中完成了这篇千古文章。在这篇千古小文中, 范文公首先描绘了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的万千气象。紧接着，他直抒胸臆，先铺陈了洞庭湖霪雨霏霏之时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满目萧然的景象。又笔锋一掉，转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的佳境。“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皓月千里······渔歌互答······宠辱偕忘”这十四个四言排句，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少年时读到此处，总是击节浩叹。文字仍然激情澎湃，花鬓却已星星，可见文字是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唯一船票。一阴一晴，是作者人生境遇的感悟。心灵能和自然沟通的人，一定是丰富而高尚的。自然界的风雨阴晴触动了范仲淹内心深处的隐痛，仕途的荣辱得失，庙堂的安危摇曳，江湖的寒暑冷暖，开始在作者的心头涌动。此刻，他站在远离尘嚣的岳阳楼上远眺，又仿佛站在历史的高点上俯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果说湘江是墨水的源头，那么岳阳楼就是读书人精神的高度。他对中国知识分子品德的形成，精神质地的培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即到江南，一定要拜谒岳阳楼。“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清晨，于细雨中登上岳阳楼，楼不高，仅三层，凭栏极目，眺望的依然是千年前的朝晖夕阴,沙鸥白帆，北通巫峡，南极潇湘，横无际涯的洞庭烟波，但更加辽阔、浩荡、深广，令人神思翩飞，一时不知岁月深浅。岳阳楼上边上还有一座“仙人洞“，据说，是为了纪念仙人吕洞宾。吕洞宾也上过岳阳楼，且有诗为证：朝游北越暮苍梧，袖中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无人识，朗吟飞过洞庭湖。酒气、青蛇、纵笑，仙人毕竟不同凡响。为什么让吕洞宾陪伴着范文公？这就是楚人的智慧。在抵达理想彼岸的过程中，如果没有一花一草的留连，没有细碎光阴中一粥一饭的持续深情，于幽默风趣中寄托平凡的喜怒哀乐，蓄养精神的明亮，又怎能抵达那遥远的彼岸？
（作者简介：刘兰辉，1969年7月生于甘肃省兰州市，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卫生质量管理》杂志社副社长兼编辑部主任，陕西省人民医院杂志管理中心主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沿着春天的繁花去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