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
(朗读者:自洽)
山间的云雾薄如飘带,沿着林谷自在游移,空气湿闷难耐,硕大的叶子层层叠叠,遮挡住了深谷的秘密。
碧罗在湿滑的灌木林中摸索前行,枝叶划过衣角刷刷作响。碧罗揪下一朵淡白色的秋兰簪在鬓角,一想到部落里那个英俊的祭司,她的心里便泛起涟漪。明晚,那个最幸运的姑娘会是谁呢,她在心底乱猜。
闷闷一声雷闪,雨滴吧嗒吧嗒打了下来,碧罗劈开挡路的杂枝,急匆匆向山下的亮光走去。
祭司的房间宽大而明亮,干树枝燃烧的哔剥声清脆悦耳。
两个侍从将她按在地上,向祭司道:“主人,这个女人在您帐外鬼鬼祟祟的,被我们逮住了!”
祭司冷冷地盯着挣扎的碧罗,喝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我——我是碧罗。”碧罗极力想站起来但还是被按了下去,她辩解道,“明天遴选女河神,必定要用女萝、薜荔、蘼芜、秋兰、香桂这些香草香花……”她低下头去,将箩筐一掂,高高举过头顶。
祭司沿着箩筐,看见她铁红色的手臂上一道道细长的刮痕,又瞧见她臂弯处的烙印,忙问道:“你是女奴?”
“是。”碧罗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她伏在地上祈求,“请求祭司赦我回家。”
祭司示意侍从将她扶起,柔声道:“我代我父亲赦免你,你可以留在这里,或者——或者回到你的村子。”说完,侍从取出白绫,系在她的臂弯处,以示赦免。
碧罗十分激动,第一次以正常的身份站在祭司面前,她想认真端详着他,却还是理智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想回家。”
祭司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碧罗抬起头来问道:“这些香草,祭司大人满意吗?”
祭司冷冷地道:“新鲜还算新鲜,只是太小了,上不了祭台。”
碧罗羞愧不已,兀的抬起头,说道:“我再去采一些!”
“太晚了,回村吧。”
“还不晚,大人你等等,很快就来。”碧罗拾起筐,冲山谷跑去。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重新获得自由,碧罗的脚步异常轻快,她记得鹰崖处的薜荔和女萝长得非常好,于是,借着微弱的星光,她拨开浓密的灌木林,向深处探去。
鹰崖处,硕大的女萝和薜荔安静地在夜风中舒展,山下平静的湖面倒映着闪亮的星光。碧罗将藤蔓一头系紧在树根上,一头系在腰间,踩住石缝,向下探去,她丝毫没觉得害怕,她从小爬到大,攀援同走路一般。
碧罗采下一把又一把香草,甩进箩筐里。夜风将额上的汗珠吹干,凉津津的,她心情舒畅,高兴地唱道:“女神香草多漂亮,山神看见真欢喜,男慕女来女恋男,神灵赐福子民安康。”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幽暗处几只惊恐的山鹰飞了出来,刚硬的翅膀砰砰打在藤蔓上,藤蔓刹那间从中间断裂,碧罗心一颤,笔直地摔了下去。
扑腾一声,水花四溅,湖面像跌落的镜子,破碎开来,一个黑影,匆匆跳进湖里。昏黑的水里,碧罗猛然呛醒,恍惚有东西托起她往上浮,她紧紧抓住了它……
夜色渐沉,碧罗睁开眼,见自己躺在水滩,她揉了揉脑袋爬了起来,手里火辣辣地疼,一张手,一片羽毛掉了下来。
这一晚上,部落非常热闹,人群从各处汇聚在祭司门前,将各自采集来的香草奉送给首领。碧罗跪在地上,举起香草,拜了又拜,放在祭台上。祭司的头上沾满了羽毛,脸上涂着鹰纹,他蹒跚着举起龟甲放在烈火上炙烤,年轻的女子围在旁边,默默等待占卜的结果,熊熊烈火映照着她们红霞般的面庞。碧落盯着祭司一语不发。
一声炸响,女孩子们已等得太久,龟甲裂开了纹路,祭司望天上的月拜了又拜,沿着裂开的纹路寻找着女水神的所在——碧罗!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她,所有人都向她跪了下去。
碧罗正盯着祭司不知所以,当众人跪在她面前,她竟然瘫在了那里。年轻的女子将碧罗梳洗好,用彩衣、香草好好打扮了一番。祭司摘下头上的五彩羽毛绾在碧罗的头上。碧罗清晰地看见他油彩背后的岁月侵蚀过的脸——他是首领!祭司呢?碧罗的脑海飞速旋转,从祭台到香船的路上,碧罗一直在回忆昨日的种种,那把她推向河岸的水流,那托她上浮的东西,那羽毛,她的脑海忽然闪过祭司那双热切的眼睛。
部族规定:每个女水神都要坐在香船上,顺河水而下,在下游,被河神宠爱的女水神将会成为未来首领的妻子。老祭司在高声念诵着奇怪的咒语,人们屏气凝神,伏拜于地。
天空飘起了雨,风吹得甚急,碧罗坐在香船上,耳边响起了水声,泪水和雨水迷蒙了视线。她内疚,责怪,不禁抚面哽咽,那掉落的泪珠滴在香草上,连同雨水一起滑下江去……
在下游,水性好的男人将香船拉回,令人惊讶的是,女水神已不见了踪影,香船内除了一片羽毛,就再也没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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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