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书法家崇尚的这一审美,意义非一般的重大!

在中国书法审美史上,书法理论研究者根据历代书法研究者的论述总结为“商周尚象,秦汉尚势,魏晋尚韵,南北朝尚神,唐代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清尚质”的审美演变,清代以崇尚质朴为上,可以说这一审美崇尚挽救了中国书法,从此中国书法书法走向了碑帖融合之路。

窦蒙《述书赋语例字格》说:“自少妖妍曰质”质者,实也,厚也,朴也,茂也,古也,拙也。

碑学的代表,汉隶《张迁碑》

清代刘熙载《艺概书概》说:

“大令《洛神十三行》…不唯以妍妙胜也。其《保母砖志》,近代虽只有辜本,却尚存劲质之意。学晋书者,固尤当以劲质先之。”

又—《游艺约言》:“《书谱》云'古质而今妍’,可知妍、质为书所不能外也。然质能蕴妍,妍每掩质,物理类然。”

《艺概·书概》:“凡物之文见乎外者,无不以质有其内也。”

刘熙载对清代的尚质,作了最好的总结。

清代人书法重质轻妍,是与时代背景分不开的。

首先是受以顾炎武为代表的推崇训诂、考据的乾嘉经学派学风的潜移默化。其次是受诗文风格及其理论的影响,翁方纲说《志言集序》:

“为学必以考证为准,为诗必以肌理为准。”

在文坛上,桐城派力主散文“义理、考据、词章”三位一体,其文风严谨质朴、简炼雅洁。章学诚《文史通义》有:

“与其文而失实,何如质以传真也。”(《内篇·古文十弊》)“质去而文不能独存也。(《内篇·黠陋》)

包世臣书法

碑学取代帖学。

以包世臣、康有为为代表的崇碑派,是中国书法碑学取代帖学。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尊碑》写道:

“碑学之兴,乘帖学之坏,亦固金石之大盛也。乾、嘉之后,小学最盛,谈者莫不藉金石以为考经证史之资。专门搜辑著述之人既多,出土之碑亦盛,于是山岩屋壁、荒野穷郊,或拾从耕父之锄,或搜自官厨之石,洗濯而发其光彩,摹拓以广其流传。若平津孙氏、候官林氏、偃师武氏、青浦王氏,皆辑成巨帙,遍布海内,其余为《金石存》、《金石契》、《金石图》、《金石志》、《金石索》、《金石聚》、《金石续编》、《金石补编》等书,殆难悉数。”

新碑层出不穷,惊人心目,人人临习,蔚为壮观。篆、隶碑刻也广为流行。理论上始自阮元的《北碑南帖论》,继之包世臣《艺舟双楫》推波助澜,后有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全面总结。

清书尚质,主要体现在篆、隶的复兴和抑帖崇碑的书学风尚。篆书自李斯之后,名家只有唐代的李阳冰。隶书自汉碑之后,到唐隶水准平平。

渐之,隶、篆衰微,以至沉寂。杨守敬《学书迩言绪论》说:

“元明两代,篆、分寂然…明人大抵工行、楷。”又说:“国朝行、草,不及明代。而篆、分则超轶前代,直接汉人…未可以时代降也。”

清代确实涌现出一大批篆、隶名家,如邓石如、伊秉绶、翁方纲、杨守敬等等。虞和《论书表》云:

“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

碑学代表书家赵之谦书法

篆、隶属古体,以“质”为胜,楷、行、草为今体,以“妍”取之。关于遵碑,杨守敬《学书迩言·评书》说:“乾嘉间书家,大抵胎息金石博考名迹。”陈鸿寿、包世臣、何绍基、赵之谦以及稍后的吴昌硕、李端清康有为等,无不得力于碑学,入碑后又出碑,皆自成一家。

清书之质,多出于南北碑碣。碑之点画厚重、苍劲、峻博,结体浑朴、醇厚、奇拙,一反元明婉丽,而滋碑之神力。从书体变易来看,清代书体回到源头(篆、隶)的极大变易时代,具备了更多变易的可能性,给因过分注重帖学(极为“馆阁”)渐渐衰落的书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中国书法从此步入了自唐之后的又一个新的高峰,在中国书法史写下了重重的一笔。“清尚质”为今天书法的承传创新提供了一个典范。

始于清中叶的碑学,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从商周尚象,秦汉尚势,晋代尚韵,南北朝尚神,到唐代尚法,宋代尚意,元明尚态,至清代尚质,书法的演进也与书体的演变一样,始于点画又终于点画。不同时代的审美形态特征,也无不体现于点画张力的不同变易——从商周大篆蓄忍之力,到秦汉篆隶飞动之势,又到晋行书力之穷变,南北碑力之多变,再到宋行草势之开张,元明点画细变之姿,最终停泊于清之古质,或隐含,或舒展,或细腻,或拙朴,或超俗,或婉转,或质实—变易始终以点画为轴心,或上溯或逆推,或孕后或包前,左右回顾,上下流移,中国书法史画了一个不甚圆的圆圈。

现当代,中国书法进入多元变易时代。

境必含意,意必呈象。张怀瓘《书议》云:

“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见其志,览之则了然。”

《文字论》又说:“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

康有为《护世游天五言联轴》

书法的不同风格,反映了不同时代的审美观念、审美理想和思想境界,或象、或势、或神、或韵、或情、或理、或态、或意,或因于儒(秦汉)、或参于禅(宋)、或出于道(魏晋南北朝),展示了中国书法多姿多彩的生命力。对于书法的创作和临习,了解不同时代、书体的基本审美特征,有利于不同风格取向的选择。比如东汉隶书,各种碑帖尽管风格各异已,但有一个共同的基本审美特征,是儒家的正大气象,对于不同审美偏好的人来说,临习或观摩东汉碑帖意味着不同的取向,或得其质或取其意,有儒家之风者可能得其浑朴之质,禀道家之性者或可取其意,前者可能不见得喜欢或写好魏晋书风,后者却有可能更喜欢二王的飘逸洒落。对于一位书者来说,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审美偏好,将有利于风格的形成。

不同时代审美取向的不同,在宏观上与书体演变有一定的对应关系。

比如,正因为东晋书体演变已基本完成,才有经由南北朝过度之后唐代的“尚法”(不再需要把时间精力用于书体的探索)。也正因为唐代法度的完成,才有宋代的“尚意”,这不仅是对上一个时期的反拨和时代背景使然,还在于人们的时间精力具备了转移的客观条件,可以不需要考虑什么新法度,只需要在现有法度、书体以及已经具备的各种技法基础上运用、发挥和表现即可。

吴昌硕金石入画作品

清代人的尚质,之前只有文献价值的摩崖、碑刻、墓志等等,走向前端,挽救了衰微中国书法,改变了宋代以来陈陈相因的“二王”书风之弊,开始碑帖融合,探索出了一条前景广阔的说法创新之路,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凡此,标志着书法的不同创新方向,为当代书家的师承与创作提供了丰厚的资源。清人对碑学的崇尚同时给书画同源的中国画注入新生力量,以吴昌硕、黄宾虹为代表的书画家取得如此大的成就,与金石入画有巨大的渊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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