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文学现代诗刊】甘树林 ‖ 感恩节忆父亲（组诗）

【三江文学现代诗刊】

原创作品总第581期

顾      问： 李 不 白

特邀顾问： 周 渔

总      编： 黄 葵

主      编： 残 莲 幽 梦

感恩节忆父亲（组诗）

文 /  甘树林

1、背上的爱

盛夏，

你拨开黎明前黑暗的脚步声

擦亮了天际一抹抹晨曦

你洒下满坡的汗水

把山货和炎阳压在弯如满弓的背上

当天地间万籁俱寂时，

惊醒山林间鸟雀残梦的是你！

当飞雪飘舞白日无光时，

两脚踩弯寒冬的山脊上那条羊肠小道的是你！

四十多年前，父亲！

你弓身把对整个家庭的责任与爱

背在古铜色的背上，

让饥寒不再冻馁子女们的笑靥

背完山货回到家，

半碗浊酒饮下难得的满足后，

你一把大蒲扇

随便一摇，

就摇落了满天星辰

这时，

你厚实的背又成了我安睡的枕头

2、煤油灯

四十多年了，父亲！

那时，你总是在劳作后回到家

静默在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里

你喜欢先装满一筒汗烟

叭嗒出一口长长的青气，

接着一碗地瓜糊就着一碟酸咸菜

完成你多年不变的晚餐

于今，有时梦里

还是会有一盏煤油灯

总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依稀又看到，偶尔半碗浊酒

饮下难得的满足和安逸之后

你总是笑眯眯地看孩子们的吵嚷欢闹

丝瓜藤一样，爬满房前、屋后

3、秋日的稻浪

那时十月，西风翻滚

稻浪起伏的背景

剪出你一生劳作的身影

稻田里熟透的沉甸甸的稻穗

秋阳下，

尽情摇晃着你慈祥的目光

记得四月时，阳光牵着犁铧

拉弯了你的脊梁

我在身后，

抚拾水田里你佝偻的影子

到了秋天，你以一年的汗水

浇灌的田野，

正坦露着胸膛甜蜜地酣眠

秋风的梳子，

又在悄悄地刚梳理孕育的大地

我像儿时一样，

在夜晚

静待这绵延的稻浪滚过梦境

4、花坛

清晨早起，

你就窸窸窣窣在清凉的雨中

抚摸着伺候了十几年的花坛

颜色各异的花儿一枝一枝吐着香

羞答答地拭去季节的蔫倦

细白的茉莉噙蕊，

太阳花也泛着细小的红晕

八十岁的父亲啊，

你最爱对着一只只花盆

目光扫扫丰腴的土色

枯手摸摸酥软的泥巴

微微张着的嘴巴

牙齿早已随着卷烟飘逝在岁月的长河

而笑容，

豪迈奔放

如你最喜欢的那株盛开的长寿花

5、鼾声

少时的光阴，

我几乎都坐在你的鼾声里

窗外那一枚白白的月亮

随着你的鼾声，

圆缺

你在鼾声中露出满足的微笑

有时，窗外的雨絮絮叨叨

与你的鼾声一唱一和

我总是狠狠地关上窗户

鼾声的冷漠，

深深地刺疼我幼稚的心事

翻阅一页页往事——

曾记得，

我煮了一壶秋色与你对饮

想把我丰收的日子同你分享

你却依旧只是用模糊的鼾声回应我

我也试图把你花坛的一丛菊蕊

放进我的目光里绽开

渴望着，能够走进你的生活

可盛放的依然是一朵朵酽酽的鼾声

而今，我是真想抱紧你的鼾声

把脸埋在那鼾声里，

可是

我却陷入了孤独落寞的冬季

一瞬间，

我的泪比冬雨更稠、更冷

6、幻影

冬日院子的石凳上

仿佛又看到

苍老的你，拄一支手杖

坐在树底下晒太阳

印象里，许多个冬天

你常常是

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晒太阳，懒得说话

那时，母亲对你唠叨越来越少

话语简约得像屋檐下风干的红辣椒

言外之意，她是爱你的

越爱你，就越不想搭理你

厚厚的棉衣上依然粘着旱烟味

你的咳嗽有时比北风还紧

石凳旁那棵老柳树

垂丝像你头上的发丝，愈发枯稀

屋里，镰刀还戳钉在木板墙上

田铲、锄头和扁担在门后

一些杂物堆放墙角，

像时下的留守老人

带不来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

院子里你的花坛开着些残菊

如你一样的安静，

也许

不久就将被风雨一夜覆盖

我试着和你聊聊家长里短、鸡零狗碎

但你似乎什么也听不见

走近，

才意识到只是一帧黑白树影

屋子已空，

父亲真的去了他说的那个安祥之地

院子里只我一个人

对着他的影子喝酒、写诗，偶尔

也会倚住光阴，若有所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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