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散文)
我站在地里。
三分地里的绿色尤物站在地里,它们得到来自春阳的鼓励,油嫩壮实,蓬勃密集,个个都在争做奋勇积极向上的分子,而灿烂的阳光仍在一再地鼓动,对着拥在她怀里家伙叫喊着啦啦词——
一切都已经上演,虫子展开了歌喉,蝴蝶们的衣衫一个比一个漂亮;吸水浇园的沟渠里草在疯长,紧密,青嫩欲滴;而在沟渠的上面,开着一些细粹的草花,几只小密蜂在每朵花上停留,当它们低头使劲吸取花粉时,几片小小的花瓣被它压迫着合拢来将小密蜂的头包住了,那时候,小密蜂就成了戴着花边草帽的姑娘。它们觉得有点美了,好几次乐得从花朵上跌下,滚落在草丛里。那只极靓的花蝴蝶让我注意着,它是来自天堂还是某个村庄?
春雨在几天前下过,土地仍是湿润的。那条吸水渠沟里竟有了流动的水,开始并未注意,有一处有了亮闪闪波澜,我惊喜地跑过去,蹲下来细细的瞧,原来这里有了稍微的高度差,就有了水的流动。水底沉淀着一些来历不明的树叶、杂草,它们都浸泡成黑灰色,可是水流是那样清亮,安静地流淌细细的波纹。哟,在水下还有了一串串的水泡暗影的流动,仿佛我们天空里升起的一个个欢乐的气球。这是怎么回事?我俯下身去任细细的盯视,仍然看不出是什么让水底有那样的暗影流动,水中有什么机关制作如此美仑美奂的影象?在园子的小沟渠里欢乐悄悄地举行,而我的大意粗心,大概是错过许多在土地上以及与土地相联系的家伙们演出的许多欢乐场面。
再过些时候,地里就有了收获,这是我的第一次收割。
现在,我的许多工作春天已经代为我作了,我成了一位春天的游客,每天在园子里站一站,听听虫子的歌,看看那些在春阳下疯也似生长的野草,以及那些突然而至的昆虫和小动物们。这里似乎每天都在举行着盛大的集会,除了蝴蝶、密蜂,昨天一只小鸟在地里逗留了好久,它作着从容地散步,时时地把头抬起来有点严肃地盯视我,表现出它的尊严和高贵。当然,最主要的是春阳,它是这里的主人,有时候我真的发现阳光的灿烂有了毕朴细粹的炸裂声音,就像火焰高兴的歌唱。是呀,当冬季远去温暖的季节重回大地,还有什么不能欢乐起来?
我常常被欢乐打动,引起我写作的冲动。除了春天的歌声,还有许多的知识、道理和自然的法则让我明白,这些都不能在书本上获得,是爱着土地和在土地上劳动者的独享,朴素,简单扼要,这里的发表的理论只讲精髓,就像土地上长成的树,一根主干就能支撑起华盖如屋的大树。譬如对于季节,太阳直接地表明;对于时宜的理解,一切生灵给你明白无误地表示;对于人生的打点和取舍,只要你真诚地与土地相处,土地就会让你彻悟。最重要的是土地上的劳动纠正你的看待世界的眼光,让你从此取掉戴在眼睛上的镜片,清清朗朗看你面前的世界,不变形,不掉色,完全原创,没有附加条款,也无需另附说明注脚。汉字在乡村得到阳光的照耀,流淌粮食的芳香。
在土地上耕种的农民,他们的从容,以及对土地的信心,和他们对于生活简明的处理,常常让我感觉一个曾经在城市长期生活者的猥琐和低能。他们没有高深东西,甜与苦,乐与痛,没有模糊的界限,没有似是而非。就在昨天,我蹲在田边与一位正在准备秧苗田的农人说着农业的投入和收获时,他没有给我细细地算帐,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劳作,只是扔过来一句话:过日子就是过吧。蕴藏多少哲学、智慧,以及不动声色的生活信心!如果我们对于生活不存过多的奢侈,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存放心里,还会说出“痛并快乐着”这样含混不清的话吗?还会常常需要作些长呼吸才能安定脆弱的心吗?
昨天来散过步的鸟,今天重返我的园子,并且带来了一位同伴,它们仍然在表演它们的高贵从容,并时时表示着相互的亲昵。同样蝴蝶们,那只极靓的花蝴蝶把另一个村庄的同类也邀请来了,它们在园子里追逐,在阳光里爱恋。我远远地望着它们,为春阳下的一切生灵高兴。只要你心性高洁,欢乐不论来自人世的何方,亦如阳光温暖和照亮着你。我感觉园子里的阳光被这些欢乐的客人弄得有些晃荡起来
我把手举过篱笆,打着响指——我的狗“狼女”低低吠了两声,表示着它所在的位置——土地上的阳光太厚积浓烈,散发着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