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华县下庙甘村的新房盖好了，父亲至死没有进过我家门！

怀 念 父 亲（二）

作者 郭玉贤

我的父亲（大名郭志德，小名家顺，排行为四，村里人称四爷、四叔），1987年农历十月一日离世，享年80岁。父亲离开我们快30年了（注：此文写于2016年），但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如影相随，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一直想写一点怀念父亲的文章，每每提笔，就肝肠寸断，流泪不止。悲痛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打湿了手中的纸，只好搁笔。

1990年作者（前左二）与家人合影

但是不写出来的日子里，眼前，一幕幕父亲的音容笑貌，又让我寝食难安。时光一日一日的过去，我已是75岁的人了，老天留给我的时间屈指可数，再不写会造成我永远的自责。矛盾复杂的心里，催促着我，强忍着悲痛，拿起笔，回忆我最敬爱的父亲。

愧疚做儿女  难酬养育恩（续）

婚后，1966年的春天，发生过一些令人终生难忘的事。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和婆婆在灶房的案上揉面蒸馍，不到两岁的儿子从门外回来说：奶奶，爷爷打外爷哩（孩子在门外玩耍，邻居让他回来告诉婆婆的）。我听到后立即赶往生产队饲养室（我父亲是饲养员），见父亲坐在饲养室门口流眼泪，我啥也没有问，能问啥呢，忍着眼泪只想用架子车拉他到下庙街去看病，父亲坚持不去，我把父亲扶回娘家喝了些开水，扶他上炕躺下睡觉休息，转身又回到了婆家。

不一会儿子又跑回来说：奶奶，舅舅打爷爷去了（我估计又是邻居让儿子来传话的）！听到此话我便出门，从邻居口中打听到公公去的地方，赶紧骑上自行车赶到离家五里多路的地里（现在的二华干渠北），见到公公坐在地里，满面愁苦，我叫了一声，要拉他回去看病，他没有说话，我向周围望了一下，不远的地方有一位邻居拉着架子车割草，我走向邻居说明情况，把我的自行车换给他，把他的架子车拉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二华排水干渠 自华县志

我扶公公坐上架子车，拉着公公在刚犁过的松软地里行走很费劲，拉得我满头大汗，把公公拉回了家后，扶他上炕躺下，这时候我的自行车正好还回来了，我便骑上自行车到下庙医院请来一位医生，先给公公看了病，再到娘家给父亲看了病，好处是两个人都只是肌肉疼痛而已，没有伤筋动骨之大病。我就这样，从南到北，两个家里来回奔走，处理完两个老人的事情，我考虑再三，要让丈夫知道此事，不然还会惹出事端。

午饭后我便骑自行车去东周村找开正（当时他在下庙公社的修坝指挥部当技术员），在去找他的路上，我一路思索，开正年轻性直，我要讲策略，见面后我没有把实情告诉他，对他说：“父亲有点不舒服，你和我一起回家看看”。我俩骑自行车从东周穿过车家堡回家，离家不到一里多路时，我说：“开正，下车歇一会，有事给你说。”下车后我告诉他，今天早上两家大人发生了打架事件，改名打了父亲，我都给两位大人看过病了，没有大碍，你回家去把两个大人看望一下……没想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开正说：走着瞧便把自行车掉过头回指挥部去了。当时我气得几乎瘫在地上，原地停了一会，忍气回家，天黑前在骑车去杏林学校的路上，可能是又累又气的原因吧，昏迷倒地，至今无人知晓。

我走后家里发生过什么事，我不得而知也没问过，原本就不融合的亲戚从此连生纠结，我生活在矛盾的漩涡里，生活在两家亲情的纠葛里，可我的父亲从来没给我说过不好的话。

那年深秋，丈夫在下庙公社大坝上突发精神病，公社来人把我从县上叫了回去，回到家看到的状况吓得我丢了魂，我当时只有25岁，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好像天塌了似的。

当天开正的堂姐夫把我和开正送往西安，临行前我去见父母，父亲对我说：“我娃不要怕，再难都要给开正把病看好”，他当时把家里仅有的钱都给了我。

到西安后，我找到二舅父李彦昌（舅父当时在西安市公安局工作），舅父在西大街市公安局的家属院给我们找了一小间房子居住。舅父他每天都来看我们。我每天领着开正去精神病院接受门诊治疗。病情好转后，回家休养。由于治疗及时，开正恢复得很好。

过年的正月初二，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的日子。我带着儿子和婆婆蒸好的礼馍给父母拜年，开正没有去（从此，开正没有给我父母拜过年，也因他有病谁都不怨他）。在娘家吃过晚饭我回到家时，见开正坐在二门里嘴里不停嘟囔，我听明白了，开正恨我拿了家里的馍给父母拜年。我告诉开正说：不要说了，我到娘家把馍取回来，以后再不拿了，便转身出门。公婆见此状况，急忙上前拉住我，公公关了前门，两人死拉着我不让出门。看在公婆的份上，为了能让两家人过个安宁年，我没有去娘家取馍。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拿过婆家的任何东西，拜年走娘家，每年春节都是我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买点心给娘家、外婆和我娘家伯父等亲戚拜年。1968年我有了第二个孩子，在家过了一个春节。从1969年开始，每逢春节假期，我都在学校、公社、县政府等单位值班，再没有回过家过年。只有1976年的春节我任侯坊公社书记时，患病在莲花寺地段医院住院，腊月三十的中午，儿子和女儿来医院叫我，他们硬是拉我回家，看在儿女的情分上，我才回家过了一次年。每逢过年，就是我最伤感的日子，我总在想，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亲。

下庙甘村附近景色 幸福在身边摄

1980年10月1日，在县党代会上，我当选了县委常委。1982年我当了副县长，当年公公去世，丈夫也患病多年，如果有劳累和操心的事，他病情会严重，两个孩子跟着我在县城上学。1983年春我给家里盖房子，我因工作忙，无法在家里照料，帮我盖房子的工匠和亲朋晚上都回家休息。工地上的看护，是我的父亲，每天晚上他睡在露天的场子里，多日里清扫整理工地也是他老人家的事。房子盖起了，父亲很高兴地对我说：我娃可以安心在外工作啦，再不操心家里房子的事情啦。开正和婆婆住进去了，婆婆的外孙、外孙女在下庙学校上学也常住我家。他（她）们是婆婆和丈夫的作伴者，也增添了家中的温暖。而我的父亲至死没有走进过我的家门（包括原来的旧房子）。

我丈夫1966年初冬患了精神分裂病。当时我一点也不懂这种病的厉害，也不知道这种病的治疗秘方，几十年后才知道得了这种病如果间断吃药就会越来越严重。1973年我步入政界，先后任公社书记、县妇联主任、县委常委、副县长等职务。这种情况父亲当然很高兴，但我职位越高，父亲的担忧越多，记得有一次父亲坐在我面前很郑重地对我说，“女子，我知道你的负担很重，干工作不容易，爸给你帮不了什么忙，爸啥时候也都不会给你添麻烦，不搬面子，不走后门，但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开正有病，小宁、小兵是你娃，咋个都不能把娃撇给开正，让孩子受可怜（意思是不能和开正离婚）”。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父亲的教诲令我震撼，他不记恨开正，时时刻刻牵挂，关心着开正，关心着我的孩子和我的家庭。

可能由于辈分不同，开正不改口叫我父母，从来没有叫过岳父岳母。其他方面的礼仪和关照更是做不到。

我是父亲最疼爱的长女，我没有让他享受快乐，却让自己的父亲常为我操心不安，而且还受到各种不公的待遇，想起这些心里就十分愧疚。父亲，女儿对不起你老人家，女儿向你跪拜，叩头谢罪！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流年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