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杏

今天回老家,家里刚好卖杏。

我到家的时候杏已经入箱装上了车,准备发车开往西安水果批发市场了。——杏这东西,属于短命水果:饭前有点软,饭后就有点变质了。所以,熟透的杏子,要立马吃,香甜爽口。

我进了杏园,父亲在把稍微软一点儿的黄澄澄的杏子往外面捡,要往地边树下草丛里扔。“多的很带回家就吃不成了。”

那些杏,都熟得通透黄亮,饶是今天落着零星小雨,天气阴沉着,看上去也满是诱惑。

我赶忙从父亲手里抓过来,擦也顾不得擦,就塞进嘴里。杏子肉很肥厚鲜美,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即刻通心透肺。——我连吃三个,就有点吃不动了,看着熟透的杏子干着急:“多可惜啊!”

今年来的还是去年的果贩子,算是多少年的熟人了。可是,人熟钱不熟:往年批发价是两块多,今年果相好才一块多;就这样,人家还说疫情影响太大,要不是看在熟人面子上,一块钱也出不到。——我前天的猜测果然不错,活活的《多收了三五斗》,现代生活版!

最近在开“两会”,有代表提议放开地摊。这样的提议,让我们能说什么呢?都说要关注“三农”,可是不见粮食涨价,不见帮忙搞水果促销,却提这样的议案。你放开地摊有个毛的作用呢,莫不成是叫种瓜果的你农民大叔们都来上街摆摊设点?那么,麻烦问一下你给你叔们免收摊位费吗?城管会不会撒着欢儿把你叔们追得满大街跑??

好在父亲看得很开,说树上还没有熟的,都不卖了,叫你们的同学朋友来自己采摘。“自家人吃了,比拿去卖还划算!”

“他们?估计连杏树能给你拔下来了。”我跟父亲玩笑说。“他们见了这么好的杏子,就怕啥都顾不得了。”

从杏园回家吃饭的路上,大队部后面一处坡地,被费了老大神垫平,正在挖沟开渠的紧张施工。

那里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是一片菜园,属于队里的,有专人看管。里面的西红柿、黄瓜,没少被我们这些七八岁的淘气鬼偷过。——半下午时分,趁看菜园的人不大注意,我们就打河坎边爬进齐腰高的玉米地,一路爬过去,把西红柿、黄瓜摘下来,把上衣挽成布兜,兜满后跑到河边洗净比赛着吃。吃饱喝足,然后抚着鼓胀的肚皮去大队场院里看《上海滩》《射雕英雄传》。

——我每次回家走过这里,都要想到四十年前的这些事情。今天看到在这里施工,就很是诧异。问旁边的人,说是要建一个跟城里一样的厕所,是上边安排的公厕革命还是什么任务。

“旁边大队部院子里面不是有厕所么?”我很纳闷,因为就一墙之隔的距离;况且,离这里南边三十米外停车场也有厕所的。

“那些厕所都不符合标准!”

“......”很多人家都在发愁自家的瓜果怎么卖出去,村上却在忙活上面安排的这样虚头巴脑的事情。你叫人能说什么呢?

刚到家坐下,听到一个街道人都在惋惜的消息:村里三队,河东,——我们属于一队,白杨泉。一个人昨天下午卖杏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那个名字我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是我个同学的弟弟,今年四十五六岁。他家里兄弟三个,就这个最机灵,听说还在队里当队长。那一家子,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屋子塌了!

据说,他家的杏联系的是外地商贩,价钱不错,但需要自己下好装好拉到镇上他们的点儿。

他家的杏园在陡坡上,一大早就叫人帮忙下杏挑选装箱,赶到半下午才弄停当。一路下坡都没有问题,安安全全地下来了。到了稍平路段,在村西侧慢下坡一个石桥拐弯处,——急拐弯,旁边停了一辆小车。他的三轮车太重,车下冲速度过快,慌乱中避让的时候,冲到了桥墩上,当时肺部就报废了......

正是家家卖杏的时节,桃也很快就要成熟了。在这样紧要的关节眼上,出这样的事情,左邻右舍们都唏嘘不已。——村里人齐帮忙,明天要赶快下葬了。

我听了,愣了半天。王小波说:“人这一生,可以选择的事很少:没法选择怎么生,也没法选择怎么死。我们能选择的,只有两件事:这一生怎么爱,这一生怎么活。”

三四月的“万亩桃花节”依旧盛大举办,可今年的这杏卖的啊,好恓惶。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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