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 悠悠过
我家楼下经常固定叫卖的小商贩是个卖豆腐的。
每天清晨天擦亮的时候,就会响起他底气很足浑厚的声音:“割豆腐,豆腐来喽!”
这声音很有意思。先是它一年四季传来到我们耳朵的时间,是随着天亮的时间而移动的,就像太阳每年南北走动一样,夏天早,5:30左右;冬天迟,7:30左右。
这声音更有意思的是,完全是“直播”的,就是凭着肉嗓子现场喊,不像很多机灵的小贩,录成固定内容,很刺耳但不太有感情地反复播放。——他的叫卖声叫人听了有温度,有不一样的味道,有一种能把人拉近的感觉。
最叫我觉得他有意思的是,他叫卖的内容,越琢磨越有意思:“割豆腐。”为什么豆腐要叫“割”呢?哈哈哈,我觉得这个词真是用的别致,比“买”“称”等词听起来都有趣儿。——我向厨艺高超的夫人求教,她说大概是因为豆腐要用刀子切割的缘故吧。可是,我不觉得就这么简单,这里一定有更深的讲究,要不,怎么会这么别致呢?
再就是你看他的用语其实是很讲究的,先是一句“割豆腐”,然后紧接着连贯上一句“豆腐来喽!”有点倒装句的俏皮。这在语言的修辞里,可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技巧呢。就像,“箭发出去了,从弦上。”你要给说成“箭从弦上发出去了”,话倒没问题,但意思显然大打折扣,全然失去了文学意味儿。——我觉这汉子深谙生活语言的奥妙,是个大师。
有一次,听到他在楼下叫卖,我打开南边的窗户,爬在窗口寻着声音去看他。只见是一个朴实结实的中年汉子,个头不高;跟我的年龄大小也就那么几岁吧:看上去比我显老,因为有点经常在太阳底下晒的那种黑,但实际上应该比我小,因为那种壮实利索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的豆腐是用自行车驮着的,后座上是固定好的木盘,三层或者四层,上面用粗织布盖着。他大概每天就只卖这一点儿,卖完了就赶回家了:心不重,但从不缺,哪怕下雨下雪也不曾中断过。——我于是对他更是心生敬佩。
他每天都是这样,把自行车往街道东边那棵高大的杉树,或者西边那棵浓荫密布的法桐下稳稳当当地一斜靠,然后就摩挲一下双手掌,抿一下嘴,吸一口气,把双手卷成喇叭样子,绕着路边几个小区的家属楼喊话:“割豆腐,豆腐来喽!”
他的叫卖声是两连响,就是连喊两遍,对,只喊两遍。我琢磨其中的讲究吧,可能是叫想要豆腐的人知道信息,又不打扰像我这样有点赖床的懒家伙吧?
这声音对家庭主妇们很有吸引力。只要声音刚一停下,路东路西的好多窗户就会哗啦哗啦次第打开,就像鸟儿的翅膀一样扑棱扑棱张开来;然后一个一个像鸡窝一样散乱的头就会探出来,目光集中方向朝着他的摊位射去。
经常买豆腐比较熟络的还要搭几句话:“今天来的早啊。”还有个别爱逗趣的中年妇人,要跟他打个电耍一下:“今天豆腐嫩不嫩?”
那汉子走街串巷,见多识广,知道是玩笑话,就机巧地回上去:“掐一下,比才熟的桃子都嫩!”
然后,洒下“哈哈哈”善意的一片笑声在家属楼间,在清晨的街巷里悠悠荡漾。新的一天,就在这笑声里有了响动。
出来的主妇们刚才的鸡窝头都光溜了许多,整整齐齐的,应该是临出门前,用梳子蘸了凉水扒拉了几下头发;有的还特意扎了个发型,别致而俏丽。
脚上自然是各色各样的拖鞋,吧嗒吧嗒敲打着路面,串起来就像欢快的踢踏舞,把清早的街巷,弄得热闹起来。于是,粘在床上的男人们,娃儿们,也都起了身下了床,伸着懒腰,先爬在窗口朝豆腐摊看看,然后去慵懒缓慢地洗漱。
豆腐摊前的热闹只是个把钟头的模样。等到听见窗户里传来刺啦刺啦烧炒的声音,还有浓淡不一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那汉子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头。只见他把自行车掉个头,一偏腿骑上去,嘴里吹着很响的口哨远去了。
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电影《乔》里面有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不管靠什么东西,你都能够活下去。”我经常咂摸这句话,我觉得这句话在小城里像许许多多卖豆腐的小商贩身上真是恰如其分:凭着自己的小手艺,心不重但不间断,把自己有点不大压力的生活稳稳地操持着,何尝不是一种小民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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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