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第48天
阿姨换班,换班的阿姨在院子里聊天,换班的阿姨帮忙扫地,换班的阿姨一边收拾着菜盆,一边对师父们说,师父来再吃一口啊,准备将盆底的菜清了。
聊天的阿姨说,我们家小区都是封闭的,家人每天在楼上,吃饭睡觉玩手机,三样事排列组合,我家孙子站在窗户隔着楼层和对面的小孩喊话。
扫地的阿姨说,师父你真乖啊,在阿姨眼里,我难道是年龄不大的那个。
而手里拿着相机在院子里晃悠的我,只是面对干活的阿姨,显得太过招摇,不好意思,才一起收拾落叶。
阿姨说,师父你去诵经,
阿姨说,我们穿了雨鞋帮忙扫,反正这会儿也没事,你回去吧,鞋子容易湿掉。
阿姨换了发型,许久不见的阿姨,乌黑的头发蓬松卷,远远看起来算是爆炸式的发型。
阿姨说,师父你不吃饭吗,我说阿姨我过午,阿姨说,你总是过午。
这算是寺院的失败吗,过午不食本是从沙弥到比丘的本分,而阿姨做了这么久的饭,竟然不知道过午不食是不分今天还是明天,是僧人终生的事情。
寺院这样的失败,就像没有告诉阿姨,熬师父们的粥也是有讲究的,熬出的粥用筷子划过不留痕迹,才算如法,而阿姨有时候会将粥熬成稀饭一样的浓稠。
面对换班的阿姨们,忽然脑补出,难道阿姨从家里来,是不是也想念极了这里,想念这所院子,想念这样空旷的地方,也想念给师父们做饭的日子吧,所以不同往日的阿姨,是不是像极了闭关这么久,等待上班的人们。
……
第48天,那所泉州塌陷的酒店,埋葬的人员仍在救援,传出调查结果,传出网友们恰好经过,楼房轰然倒塌的现场视频,传出救援的人数和死亡的人数。
面对数千人的救援现场,争分夺秒只为抢救面对整栋大楼的废墟,分外渺小的生命。
……
下完殿,在亭子里抽掉衣袍,楼下公园里传出震天的音乐,纷纷行走的人们仍然说说笑笑,唯一不同的是都戴着口罩。
公共场合的音乐往往是广场舞的伴奏,这样的场景,像是四十多天以前,48天前,武汉没有封城,全国人民准备春运。
第49天,**到了武汉,而戴着的却不是N95口罩。也不是同往常一样,从前呼后拥热烈欢迎的人群中穿梭,和每个人一一握手。寥寥的随从人员,而当他经过的每一栋大楼前,关闭楼里的人,隔着窗户兴奋的大喊打招呼。
这所受伤的城市,迎来了所有人的关心,甚至这样一位老人不顾安危,亲临现场,视频动容,也让人感动。
在《地藏菩萨本愿经》中说,
「南阎浮提,有诸国王、宰辅大臣、大长者、大刹利、大婆罗门等,若遇最下贫穷,乃至癃残喑哑,聋痴无目,如是种种不完具者。是大国王等欲布施时,若能具大慈悲下心含笑,亲手遍布施,或使人施,软言慰喻,是国王等所获福利,如布施百恒河沙佛功德之利。何以故。缘是国王等,于是最贫贱辈及不完具者,发大慈心,是故福利有如此报。百千生中,常得七宝具足,何况衣食受用。」
他没有布施,他只是作为最高领导,来走一走,也是软言慰喻,像三月的春风,席卷了网络的点赞。
……
晚殿后的院子,几份快递从锁着的大门,门缝里塞进来,一只野猫忽然经过,闻了闻地上的快递,又爬上门口的一排巨石,晃悠悠的远去。风将落谢的枯黄竹叶,轻飘飘的吹起,堆积在那条长长台阶的角落,透着点久无人迹的荒凉。一位小孩和小孩的父亲,忽然在台阶上席地而坐,孩子指着大门内的院子,孩子的父亲转身看背后寂静的院中。
昨夜淅淅沥沥一夜的雨,树木像是进行了一场新陈代谢的洗礼,风一吹,树叶,枝条,老去的树皮,纷纷落下,还有小小的榕树果滚落满地。
大门口的木棉花掉了一朵,又掉了一朵,撂下扫把捡起来看看,花明明没开几天,怎么又落了呢?
春天从来不等,你是否看了我一眼。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有的错过,不是一个春天,而是一生。
……
那位常常霸占了一大间教室的师父,常常将门关起来,每每经过,总是听到他忽然将门摔得山响,今天也不例外。
我想告诉他,吃完饭可以和师父们一起打扫斋堂,比起卖力在这里走,随众劳动不是更好吗?
我想告诉他,师父们都在下面拖地呢,而且一直都是那几个人,可以一起发发心啊。
我甚至想问问他,今天不冷啊,为什么要关门呢?
而被他山响的关门声惊吓的我,忍了好久终于叫着他的名字说,你下次关门的时候轻点,你这样不但经过的人被吓到,而且也不礼貌。
他靠墙弯腰捶腿,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被这样的置若罔闻,又一次刷低了存在感的我,对自己说:不要以僧人的身份要求别人,也不要以发心和培福的言辞绑架别人。
还好那么多的想说,并未出口。
其实还想告诉他,行堂的时候,慢一点。
当我合掌念供,钵里打满了饭,桌子上也打满了饭,那团你勺子里的,本该进钵里的米饭,因为你的慌慌张张,掉在桌上的纸巾上粘住,曾让我一粒一粒的抠了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