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春之约
春之约
封宇平
新春约茶,以往是一起回忆上一个,乃至再上一个春天,现在人们很急,早早把头春茶上市,其实觉得是急功近利,坏掉了兴致。
都知道明前茶的价值,却忽视了饮茶人的品位,人们并不是非要当季品尝春天的第一批茶叶,即使是当年的新茶,也是要等上半个月,去掉火气,几乎到了初夏时分,才来品茶,故意要错开季节,打开记忆,回味春天,才是茶道。
因为茶叶是最诚实的,比任何茶商要诚实,尤其是善于制茶的师傅,你用过冬的鲜叶,假冒新春的新叶,没有芽头,没有毫毛,带着水气,怎么也炒制不出真正的春茶。伪装遇到师傅是要露馅的,甚至会挨骂。
所以拿头春抢占消费市场,其实是徒劳,不会被老茶客所青睐。少量的头春茶,最多是一个调剂口味的噱头,大家还是会等明前茶,雨前茶。如果没有这种等待和期许,春茶又有什么魅力和价值?正是有了这种等待和期许,制茶师傅揉进茶叶的时光才有层次和味道。等待和期许兑入茶杯里,那一杯春茶才浸润心田。
特意选在严晓出去制茶和讲学之前,去竹里品茶,都是湘西的黄金茶,1号,2号,很少量,去竹里是因为熟悉和情谊,一样的茶在不同的场合,与不同的人喝,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没有半个月的退火,茶汤和滋味都不出色,觉得所谓的头春完全不必要,好好的等真的芽叶生长,晒几个春天的日头,才会有生机和意趣融进去。
觉得人们是要真切感受了春天,才要在茶汤里检验和确认这个春天。所以不限产地,不限树种,如何标榜的春茶,都需要水的洗礼,需要茶人的鉴赏。春茶是茶类的烟花,短暂,丰富,稀缺,瞬间绽放,再寻不见。只有在唇舌尖揪住那个惊讶,抓紧那种鲜美,保存那种清爽,唤醒深刻记忆的幽香,所经历的春天,就值钱了。所付出的耕耘和努力,也就有了犒赏。
严晓将走进校园,去花七十多个课时讲4个茶的知识集群,比起其他茶艺普及班的授课需要更厚重的准备。眼见他从加油站值班室,自来水泡茶的起步,到身背茶壶茶叶到处找地方请人品茶,一种壶泡一种茶地养壶,斗壶,到学会评茶制茶,越发深入研究茶叶和茶道,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茶馆和弟子,登堂入室,茶人合一,倒也有趣。会泡茶,是成就了茶的光彩,也被茶所成就。
什么人爱什么茶,虽无定数,也看缘分,远到山野里的茶园,近到身边的茶事,对茶有一点了解,有一点爱好,就可以了,交几个喝茶的朋友,比喝酒的朋友要高雅得多。
在中国人的生活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排在后面,恰好是价值高的表现,毕竟茶是给生活提升质量和品位的。不仅是它的高雅,还在于融合了礼节,待客的标准体现在茶里。
因此,我至今铭记儿时,姨爷爷在新年给他拜年的时候,郑重地给我一杯盖碗茶的惊喜,待儿童晚辈为贵客,端庄的茶礼,精致的点心,那一盏茶居然被一个孩子牢记于心。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可能是因为童心萌动的茶文化熏陶,也可能是因为茶本身就具备的魔力。这是种子一样的力量,在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以至于再遇到茶,就会想起那个奉茶的慈祥老人。
记得父亲似乎还代替我致谢,说:“小孩子嘛,不必倒茶。”姨爷爷依旧微笑,将茶碗端到我面前:“不论年纪,都是客人,应该有一杯茶!”于是乎,我很恭敬地接过来,模仿大人的动作,捏起盖碗,吹一吹漂浮的茶叶,品上一口,仿佛也成为座上宾客,有了饮茶的资格。有盖有托的三件套茶碗,依稀记得是绿茶,很小心翼翼地放到小桌上,虔诚地啜饮,滋味非常美。
家里平时会采购米面油,却不常买茶,尤其是不耐收藏的绿茶,要品尝就去朋友的茶馆喝一点,其他茶类家里和事务所里都备一点,来了兴致,就会摆出茶具,组织小型的茶话会。耐泡的普洱,岩茶加一点红茶。
说到茶馆,小时候只知道有老舍的话剧,青少年时期只有长沙出现了专门的茶馆,本地没有一家,后来才渐渐出现,蔚然成行。也就有了自己常去,或偶尔才去的茶馆。突然发现自己真成了茶客,年龄也就大了起来。
茶是醒来的香,我们是醒来,又企图昏睡的散淡的人,春困借以提神,疲乏假以舒缓,看枯燥在柔水中滋润,看翠绿在杯中复活,清香习习,很有温度。点缀人生的美好,启迪更多的向往,有价之春茶,远不如无价之青春。
我想,我们用春茶回忆春天,不是具体的哪一个春天,是人生的春天,是生命长河的春天,是我们的不回头的青春吧。又觉得是春茶给奋进者加油,注入天然的兴奋剂,启动更卓越的创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