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以见

提笔,写下素心以见这四个字,是刚刚读完蒋勋的编辑去清迈寺的一篇行记,眼不知不觉的有些泛红。

他写道,二零零三年深冬,到二零零四年的初春,是我第一次比较完整的感知,那是我此生最困顿的时日,我抄经过日,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直到,蒋老师突然来到我工作的办公室,没有说话,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留下一纸画仙板,上面写着,“佛说如此知肉身艰难,悔之珍重。”

他将它系数珍藏,一藏便是十载,让他领悟到了生命之低谷,可以有温暖,可以有幸福,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与我周旋,又是一年。

彼时,在北京大栅栏观音寺街的深胡同里,和旅漂在这里的朋友吃涮火锅,许久不见,不知是不是寒暄,在场的气氛却也觉得少了什么,大概是真的许久不见,每个人各有归途,也彼此谈着轻描淡写。

只是在席间,我捞起烫好的蔬菜,在嘴边,突然问道,这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心愿?他低了低头,淡淡的笑了,好好的工作吧。我望了望这张脸,是朴实的,忙碌的,也是我懂得的渐行渐远,彼此疏离的默然。

或而想问问一句,怎么了。然而,沉默的空气,让你会不禁停下,我忽而懂得,有一刻距离有一刻钟那样远,有些话,我不问,你不说,有些事,你不言,我不语,如此再难交集。

说好的素心相见,还记得吗,不知从何时起,与曾在一起嬉闹喧嚣的朋友,在梦里恍若从前,至此,遥远的带着祝福的,从此,天涯,也不会常常出现在你的世界里,那日看了看,那些沉默在通讯录里的人,许多没再聊天,有些恍然。

记得复旦有位女老师曾说过,朋友是无用的。

我们之所以交朋友、之所以需要朋友、之所以爱我们的朋友,不是因为他们“有用”。

朋友不是为了“利用”,不是为了找一个安全的情绪宣泄渠道,不是为了索取安慰,不是为了陪衬自己的优越,不是为了多一个“帮手”或“同谋”。

与朋友在一起,我们不期待得到任何东西,仅那份彼此无需设防的内心松弛、不刻意的流畅自如,已然使我们心满意足。

是的,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期待,所以更渴望着将真心交换吧,想在千里万里寻一个人能懂,可以谈谈你卸去防备的柔软,然后一个拥抱,乃至素心相见。

想想,那么爱情也是一样的吧。

文革后,流沙河被押送回老家金堂县城厢镇,送别的,唯有何洁。车站旁,阔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他们握手道别,在两个押送的人面前,努力保持着矜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让流沙河爱着,写着,她为之痴缠,疯狂到与全世界为敌,他写,“爱你为我丢掉饭碗,爱你为我而甘当贱民,爱你冬夜偎热我冰冷的脚,爱你夏夜扇凉我汗浃的身,爱你挽着菜篮牵着儿给我送牢饭,爱你在市场上红着脸讨价还价,爱你不顾面子给人当保姆,爱你不让我知道钱之用尽”…

可读过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薄凉,年少时,或而奋不顾身的为了爱牺牲一切,然而不是不爱了,而是突然醒来,觉得不能没有了自己,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两个发着光的人,或许是爱着爱着,于心见不得你的苦,可当你好起来,是不是我的位置已经若有若无。

后来,何洁离开了,一个人去了青城山上。

也一直觉得两个人的情总是太微妙,而当对方散淡、淡然的时候,总有一个是有点苦涩的,于是便放手一些事,一些人,是一种解脱的聪明。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很透明的活着,或是很圆融的活着。

无问西东里,陈鹏将铁证按到在地,揪着他的衣襟领,大声的质问道,“你希望她对你真实,你给她对你真实的勇气了吗?他们共同深爱的敏佳,可现实来看铁证只能称得上喜欢,爱是责任,喜欢是可以一股脑的享受。在他选择隐瞒的时候,不肯为敏佳承担的时候,心里只担心着自己的前途。

那么,可曾有过,你对她,你对他,有过那样的素心相见,坦然真诚,那是能够剥离一切虚妄的,有人拖着的,散漫着的真实。想想,大概还未预见。

是的,听朋友低低的回,“怕那个人嫌弃,怕那个人不再理她,于是不会那么任性的,常常收着情绪,也会疲惫。”而听到这里,不禁莞尔,问问自己,素心相见的人,给了对我真实的勇气了吗?而我可以接受吗?

偶然阅到常玉的油画,特别是一只走在沙漠中的小象,使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八大山人,那些孤独的鸟与兽,鱼、花,是自己,也是一颗心只与自己见,高傲、孤僻、落寞、哭之、笑之,疯癫,于是便酿成了孤独的共鸣,彻底的真实,直至敢于面对一切不喜欢。

素心以见,你还有这样的勇气吗,你还愿意再苍茫的人世等,遂不敢有所等待,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是的,我仍愿意。在心底的角落,有一处,不能忘。

素心以见,是一定要全然的盛开时,带着无畏、不怖的底气,内心澄明,眼眸雪亮,仍有单纯。

诵经,持咒,跪拜,甚至许多仪式感的事物,都是让我们保持专注的心做当下,而一颗素心,让人想念的,热爱的是那个专注的我,爱的疯狂,失去理智,热烈的迎合,或谄媚,都不会是那个我,那个泛舟于平湖上自在的我。

终归,一切平稳、安心,知足,也才温润的循序渐进,那么,就让无论何种相识可以缓缓而来,缓缓而去,总有因果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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