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与古诗的分别
《诗经》以四言为主,《楚辞》则多六言、七言,作为后世诗歌的最主流形式的五言诗,是到汉代才成熟的。汉代同时产生出五言古诗和五言乐府,但人们往往把这二者混为一谈,如《白头吟》本系古诗,却被归入了乐府诗中去;《孔雀东南飞》叙述故事,曲折生动,是典型的乐府诗,但它的原题却是《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到唐人拟作时,乐府与诗几无分别了。而事实上,无论是五言还是七言,乐府与古诗都甚有分别。
乐府本系汉初设立的专署,整理音乐,配以新辞,或为文士巨公之文辞,配以乐舞,以敷朝廷宗庙之用,兼收教化民众之效。乐府诗在最初必定是合乐的。而古诗却不是合乐的音乐文学。诗人在创作古诗时,并不曾想过,自己的作品一定需要传唱,诗人的动机是纯然地为己,他只是把心中事自然而然地宣泄出来。而乐府诗是音乐文学,必须要考虑如何传唱的问题。相比于乐府,古诗中体现的情感更个性、更幽曲,这正是不依附于音乐的文学与音乐文学的区别所在。
清代诗人郎廷槐问前辈张实居,五七言乐府与古诗何以分别,张实居答曰:“乐府之异于诗者,往往叙事。”只有极少数有诗性的人,才可能真正领略托意遥深的诗旨,但喜欢听故事,却是人人之所同。乐府是为传唱而生的音乐文学,故重视叙事,古诗为的是抒写诗人隐曲的心灵世界,故重视抒情。但张实居又说,“诗贵温裕纯雅,乐府贵遒深劲绝”,此说看似不通,却极有深意。
试多取历代合乐与不合乐之文字,两两相较,就会发现,凡是合乐的音乐文字多不能深刻。此因不合乐的诗为己而作,合乐的乐府却是要唱给众人去听的。古诗为己,表达贤士大夫幽微隐曲悱恻难言之情,故必求深刻;乐府为众,故必求浅近。然而正因诗易于深刻,故难得温裕纯雅,乐府易得浅近,遒深劲绝的风格,才更加难以获致。张实居对古诗和乐府的创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般而言,古诗而能醇雅古朴,乐府做到流婉近人,便是当行本色的了。以书风为喻,汉魏时流行的五言古诗,就像简朴高古的汉隶,扑面而来苍古雄浑之气;同时的乐府诗,却像晋唐法书,流丽侧媚,婀娜多姿。我们很难说哪一种风格就一定是更美的,只能说如果这两类诗体,能糅合彼方之长,都可以登峰而造极。
古诗往往自写身世,抒写亲历之事、心中之情,而乐府诗多是代言体。乐府诗中的情感,当然也可以非常动人,但那并不是作者的经历、作者的情感,而是诗中主人公的故事,打动了读者。中国戏曲的名伶,在演唱时赚人热泪,而自己却心如铁石,毫不动摇,这正是乐府精神之遗。乐府于诗六义中,多得“赋”的精神,古诗却是在比与兴上更多着力。此乐府与古诗之别也。